第九章：“关键词”的共鸣与方向确立

秦老爷子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难以平息。车内持续着一种压抑的沉默，两人各自消化着那惊人的信息量——“心味契”、“宿世因缘”、“执念”、“完成或放下”、以及那讳莫如深的警告。

楚墨将车开回了市区，却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他只是沿着江滨路缓缓行驶，窗外的霓虹初上，倒映在流动的江水中，破碎又迷离，一如他们此刻混乱的境遇。

最终，他将车停在一个能俯瞰江景的安静观景台旁。引擎熄火，车厢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谈谈吧。”楚墨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仿佛刚才在秦老爷子那里听到一切离奇传说的人不是他。强大的理性思维正在强行将超自然现象纳入可分析处理的框架。“秦教授提到，线索藏在‘对双方都意义非凡的味道和感受’中。我们需要系统性地回顾和比对。”

他从储物格里再次拿出那个皮革笔记本和钢笔，但这次，上面记录的不再是冷冰冰的实验数据，而可能是通往迷雾过去的钥匙。

叶苒深吸一口气，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楚墨的方式虽然刻板，但或许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从我最开始……呃，也是你最开始的那次，昆虫蛋糕。那味道太怪了，我除了想吐没什么别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就是‘诡异’、‘难以接受’？”

楚墨在笔记本上写下：“起始点：昆虫蛋糕。感受：极端负面，怪异，生理排斥。”他顿了顿，补充道，“对我而言，叠加了事业受挫的愤怒和失控感。”

“然后是螺蛳粉，”叶苒继续回忆，“那个味道我很喜欢，觉得‘酸爽’、‘过瘾’、‘痛快’！”

楚墨写下：“螺蛳粉。感受（叶）：正面，刺激，痛快。（楚）：极端负面，社交灾难，厌恶。”他瞥了她一眼，“显然，我们对‘痛快’的定义截然不同。”

叶苒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继续道：“还有苦瓜汁，那是‘极致的苦涩’、‘自虐’。”

“苦瓜汁。感受：纯粹强烈的苦，伴随被二次袭击的愤怒。”楚墨记录着，笔尖顿了顿，“以及，高架桥上那次辣味，是‘濒死的灼痛’、‘极致的危险’。”

每记录一项，两人的心情都愈发沉重。这些强烈的味道，似乎都伴随着冲突、负面和痛苦，看不到任何“意义非凡”的积极线索。

“还有……桂花糕。”叶苒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个味道是‘温暖’、‘怀念’，但更多的是‘酸楚’和‘孤独’。”她下意识地没有详细解释那份孤独的来源。

楚墨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他想起那份伴随甜味而来的、汹涌的感伤，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尝”到别人的情绪。他沉默地写下：“桂花糕。感受（叶）：甜，怀念，悲伤，孤独。（楚）：甜，接收到强烈悲伤与怀念情绪。”

写到这里，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叶苒：“你的悲伤和孤独，源于那块糕本身？还是它让你想起了什么？”

叶苒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低下头摆弄着安全带：“是……想起送我糕的阿婆，还有……很久没回去的老家，小时候的事。”她含糊地带过。

楚墨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在“孤独”二字下面轻轻划了一道线。

然后轮到他提供信息。“我这边，日常摄入最多的是黑咖啡。感受通常是‘清醒’、‘提神’，偶尔是‘疲惫所需的支撑’。”他客观地描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叶苒对应想起那次抹茶生巧直播时的咖啡苦味袭击，点了点头：“嗯，感受到了，就是很‘苦’，很‘提神醒脑’。”她没好意思说当时还在心里骂他。

“还有应酬时的酒精，”楚墨继续道，“感受是‘社交工具’、‘必要的负担’、‘辛辣’。”

叶苒也想起那次莫名的辛辣感，撇撇嘴。

列表越来越长，但看起来依旧像一堆杂乱无章的、充满个人主观色彩的味觉日记，彼此之间似乎毫无关联，更别提找出什么共同的、“意义非凡”的钥匙了。

气氛再次变得有些沮丧。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规律？”叶苒泄气地靠在椅背上，“除了都挺刺激的，好像没什么共同点。难道我们要把这些味道都再尝一遍？”

楚墨没有回答，只是凝眉盯着笔记本上记录的关键词，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进行模式识别：诡异、愤怒、酸爽、厌恶、苦涩、危险、温暖、悲伤、孤独、清醒、负担……

负面。冲突。强烈的情绪投射。

这些真的是线索吗？还是仅仅只是契约连接不稳定带来的副作用？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几乎要陷入僵局时，叶苒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或者说，是她习惯性的、用食物进行联想和描述的思维又开始发散。她看着窗外江对岸隐约可见的老城轮廓，自言自语般地喃喃：

“哎，说起来，这种又温暖又有点心酸的感觉……好像小时候在乡下老家，快过年的时候，村里祠堂做完祭祀，分下来的那种刚蒸好的、带着松木清香和微甜酒酿味的白头米糕……那时候觉得真是天下第一美味，现在好像再也找不到那个味道了……”

她只是无意识地感慨，思绪飘向了遥远的童年记忆。

然而，就在“祠堂”、“祭祀”、“白头米糕”、“松木清香”、“微甜酒酿味”这些词说出口的瞬间——

“嗡——！”

楚墨的头部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的眩晕感！仿佛大脑深处某个从未被触碰过的区域，被这些词汇组合成的特定音节轻轻拨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复合型味觉幻觉——一种混合着谷物蒸熟的朴实甜香、淡淡木质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发酵酸醇味——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极小石子，在他味蕾上荡开了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过！

更伴随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埋在记忆底层的熟悉感和一丝难以捕捉的悸动。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握着笔记本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他倏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叶苒，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而显得有些沙哑紧绷，“什么祠堂？什么米糕？再说一遍！”

叶苒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懵懵地重复：“就……乡下老家的祠堂？祭祀完分的白头米糕？有松木和酒酿的味道……怎么了？”

她看着楚墨骤然变色的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你……难道你？”

楚墨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极力捕捉着那瞬间袭来又飞快褪去的奇异感觉，试图将其分析定性。那不是味道的共享，也不是情绪的传导，而更像是……被特定“关键词”激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极其微弱的“记忆回响”！

他从小在海外长大，接受最精英的教育，从未踏足过中国的乡村，更别提参加什么祠堂祭祀！他的人生字典里，根本不存在“白头米糕”这种东西！

那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的熟悉感和味觉幻影是从哪里来的？！

只有一个解释。

一个让他从脊椎骨里冒出寒气的解释。

秦老爷子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宿世因缘’……‘执念跨越轮回’……‘线索藏在味道和感受中’……”

难道……叶苒无意中提到的这个极其具体、充满乡土气息的场景和味道……竟然触碰到了那份被遗忘的、“前世”的共同记忆？！

“你老家……在哪里？”楚墨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在……漓省，一个很偏僻的小乡镇，叫清塘镇。”叶苒愣愣地回答，她看着楚墨从未有过的失态，一个大胆的猜想也在她脑中形成，让她激动得几乎要战栗起来，“楚总，你……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那个米糕……？”

楚墨没有直接回答，他猛地低下头，迅速在笔记本上翻到新的一页，用力写下了几个关键词：

【关键词触发】 场景：乡村祠堂，祭祀 食物：白头米糕（材质：米？；味道：微甜，松木香，酒酿味） 感受：极度熟悉感，微弱味觉幻影，深层记忆回响（疑似） 关联地点：漓省，清塘镇

写完后，他盯着这行字，久久没有说话。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楚墨才缓缓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冷静，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全新的、锐利如猎手般的光芒。

“叶小姐，”他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想，我们找到下一个方向了。”

“清塘镇？”叶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对。”楚墨合上笔记本，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江面，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南方小镇，“我们需要去一趟你的老家。去那个祠堂看看，去找找……有没有那种白头米糕。”

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猜测，也不是冰冷的实验。

而是循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微弱却清晰的回响，踏上一场追寻真相的旅程。

命运的齿轮，再次咔哒一声，向前推进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