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破冰与共识——迈向新征程
电话那头,楚墨只是冰冷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那两个字仿佛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将叶苒冻僵在原地。预想中的咆哮和斥责并没有立刻到来,但那死寂的、充满压迫感的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
叶苒握着手机,手指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羞愧、恐惧、自责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粗重而颤抖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过去。
她想象着电话那头的景象——楚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或许还插着管子,因为他那精心策划的晚宴,因为他蒸蒸日上的事业,因为他的体面和尊严,全都毁在了她一时兴起的、不负责任的直播里。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终于,楚墨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冰冷,却多了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沙哑,以及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怒火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叶苒,”他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语气平直得可怕,“告诉我,在你决定进行那场……‘表演’之前,哪怕有一秒钟,想过可能的后果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嘲讽,没有质问,只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寻求最终确认的平静。
叶苒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拼命地摇头,尽管他看不见。
“我……我没有……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浓重的哭腔,“我不知道那个面会那么……我不知道你在那么重要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除了道歉,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任何理由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叶苒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宁愿他骂她,吼她,那样或许她还能好受一点。这种冰冷的沉默,意味着连愤怒都不屑于给她了。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挂断电话时,楚墨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完全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
“医院的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急性应激性胃黏膜损伤,伴有轻微喉头水肿。神经系统无器质性病变。医生无法解释诱因,归咎于极度精神压力。”
他顿了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荒谬的苦涩。
“他们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
叶苒的哭声戛然而止,愣愣地听着。他没有骂她,而是在……陈述事实?甚至带着一丝自嘲?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楚墨的声音里终于渗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茫然,“在我几乎窒息,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张椅子上的时候,我感受到的,除了那该死的、像地狱一样的灼痛……还有你的情绪。”
叶苒屏住了呼吸。
“很强烈的……兴奋?还有……一种……证明了自己什么的……快感?”他艰难地寻找着词汇来描述那陌生而强烈的情绪入侵,“虽然很快就被痛苦淹没了,但它确实存在过。”
他不再说话,电话里只剩下电流的微弱的滋滋声。
叶苒彻底呆住了。她回想当时的情景,是的,在最初的恐惧和痛苦之前,面对观众的欢呼和打赏,面对挑战极限的刺激,她确实有过短暂的兴奋和成就感……
他连这个都感受到了?
在那样极致的痛苦中,他不仅分担了她的生理痛楚,甚至……窥见了她那一瞬间可笑的虚荣和亢奋?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羞耻感和某种奇异的被洞穿感,取代了之前的恐惧。在他面前,她仿佛无所遁形。
“对不起……”她再一次喃喃道,这一次,却不再是单纯的为后果道歉,而是为那份被窥见的、不够光彩的内心。
长时间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那么冰冷窒息,反而充满了某种复杂的、正在重新酝酿和思考的东西。
良久,楚墨深深地、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
“叶苒,”他再次开口,声音里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底下深藏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冷静,“争吵和互相指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叶苒的心猛地一跳,握紧了手机。
“这件事,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们两个人,都有责任。”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客观,“我过于依赖理性和控制,试图用框架去束缚无法理解的事物,忽略了它的危险性和你的感受。而你……缺乏必要的谨慎和对他……对我的基本考量。”
他没有说“他人”,而是微妙地停顿后,说出了“我”。这是一个细微却重要的变化。
“我们之前的‘合作’,”他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要么是我单方面的指令,要么是各自为政,甚至互相隐瞒关键信息(他指的或许是那个神秘网友和情绪共享的发现)。这才导致了今天的灾难。”
叶苒安静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从未听过楚墨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剥去了所有冷硬的外壳,只剩下疲惫而真实的内核。
“所以,”他做出了结论,语气变得果断,“如果还想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等着下一次未知的、可能更致命的‘意外’发生,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共识。”
“……什么共识?”叶苒小声问,声音还带着鼻音。
“第一,”楚墨条理清晰地列出,“信息完全透明。任何与契约相关的发现、感受、甚至梦境,无论多么离奇荒谬,必须第一时间无条件共享。不得有任何隐瞒。”他强调了“无条件”和“任何”。
“第二,”他继续说,“建立紧急预警机制。在进行任何可能产生强烈味觉或情绪波动的活动前——无论是直播、应酬、甚至是情绪剧烈起伏时——必须提前告知对方。这不是请求,是强制要求。”
“第三,”他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坚定,“暂时搁置方法论争议。不再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方式。探索的方向,由我们双方共同商议决定,一旦决定,必须合力执行。”
他说完了,电话那头再次安静下来,等待着她的回应。
叶苒坐在昏暗的直播间里,看着屏幕上自己狼狈的倒影,心中百感交集。楚墨没有原谅她,他甚至没有说一句“没关系”,但他给出了一个远比原谅更实际、更负责任的选择——重新构建合作的基础。
她毁了他至关重要的晚宴,他却在这场灾难的废墟上,试图建立起更稳固的防线。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
“好。”她回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我同意。所有条款。信息透明,提前预警,共同决定。”
她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残留的哽咽却前所未有的诚恳:“这次……是我的错。没有预警。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电话那头的楚墨,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但那种无形的紧绷感减弱了。
“现在,”叶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静一些,“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医生怎么说?”
“需要静养几天。死不了。”楚墨言简意赅地带过,显然不想多谈自己的状况,“当务之急,是重新分析现状。秦老爷子说过,‘线索藏在那些对双方都意义非凡的味道和感受之中’。”
他的思维已经迅速跳转到了下一步。“清塘镇的线索虽然没有直接显现,但那个‘关键词’触发的感应绝非偶然。或许是我们寻找的方向不对,或许……是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或者……更特定的条件。”
叶苒认真地听着,努力跟上他的思路。经历了这次几乎毁灭性的危机后,她前所未有地清晰认识到,他们真的是命运共同体,一损俱损。
“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所有强烈的共享瞬间,不仅仅是味道,还有情绪。”楚墨沉声道,“尤其是那些……同时对我们双方都造成了强烈冲击的时刻。比如……高架桥那次,和今晚。”
他提到今晚时,语气依旧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或许,‘共尝的生命之味’,指的并不单是美好的记忆,也包括这些……极致的痛苦。它们同样深刻,甚至……更具力量。”
这个观点让叶苒感到一阵寒意,却又无法反驳。那些痛苦的共享,确实每一次都让他们之间的联系以某种残酷的方式变得更加深刻和无法忽视。
“我明白了。”叶苒深吸一口气,“我会把我能记起来的所有细节,包括当时的情绪,都整理出来。”
“我也会。”楚墨道,“明天,我们需要再见一面。详细比对。”
“好。”
通话结束。
叶苒放下发烫的手机,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久久没有动弹。心情依旧沉重,却不再是一片绝望的漆黑。一场近乎毁灭的危机,反而像一场狂暴的雷雨,涤荡了之前的隔阂、误解和意气用事,露出了底下或许更坚实的地基。
他们之间依然有巨大的差异,依然有未解的谜团和潜在的危机。
但至少此刻,他们重新站在了同一边。
为了生存,也为了解开这纠缠不休的宿命之结。
新的征程,在破碎与重建中,悄然开始。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准备好了,真正地同行。
好的,请看第十三章。本章将聚焦于两人建立新合作模式后的初步探索,以及情感在理性框架下的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