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锦鲤出水
洛水下游有个小镇,镇口老槐树下常年蹲着个卖糖人的老头。糖人没卖出去几个,故事倒攒了一肚子。他总说,夜里若听见水声像笑,别回头,那是黎鲤漓在拍尾。
我第一次听见这话,是在被追杀的中秋夜。
血从肩膀往下淌,一步一个红脚印。我拖着半条命跌进洛水,本想着干脆喂鱼,却看见水面浮起一尾赤金鲤鱼,鳞光像碎了一河的星星。她张口,吐出一个泡泡,泡泡里包着一枚铜钱,“当”一声贴在我额头。
铜钱冰凉,我却忽然暖了。
再睁眼,已躺在竹筏上。竹筏无篙自行,逆流而上。鱼在左,人在右,月色像一匹缎子铺陈在河心。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声音不是从鱼嘴里出来,而是从整条河升起来。
“洛紫烟。”我答。
“紫烟不吉,容易散。”河水分出一股,卷了卷我的发梢,“往后,你叫洛不散。”
我咧嘴笑,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行,只要能活,叫洛狗剩都成。”
水面“噗”地炸开一朵浪花,像她的笑。
竹筏漂进一片雾。雾尽处,有座孤岛,岛上有间茅屋,茅屋前后种满向日葵。金黄花盘齐刷刷朝着水,像一群守门的童子。
“到家了。”鲤鱼摆尾,化成人形。
赤足,白衣,发间一枚锦鲤骨簪。瞳仁却是极淡的金,竖成一线,像两枚将开未开的花蕊。
我愣住。
她俯身,将我打横抱起。很轻,像抱一片落叶。
“别怕,”她说,“我姓黎,名鲤漓。往后,你唤我师傅。”
那一夜,我是在她怀里睡着的。梦里全是水声,水声里有人唱:
“锦鲤游,好运留;锦鲤跃,厄运脱;锦鲤眠,长命千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