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她的光芒——另一面的吸引

网络风暴的骤然平息，如同飓风过境后的短暂宁静，留下的是被冲刷一新的天地和心有余悸的恍惚。叶苒的生活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但某些东西已然不同。她直播间的粉丝粘性更高了，带着一种“守护”的心态；合作品牌的态度更加客气，甚至带了几分探究；而她自己，则对那个远在都市另一端、冰冷又强大的“味觉伙伴”，生出了一种复杂难言的依赖与感激。

楚墨那边，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依旧忙碌于他的商业帝国，与叶苒的联络维持在必要的“预警-报备”和偶尔的数据同步上，语气一如既往的简洁冷淡。但叶苒能感觉到，那层坚冰最外层似乎融化了一点点，至少，他不再对她的“不专业”和“感性用事”流露出明显的嫌弃。

这天，楚墨遇到一个颇为棘手的商业难题。

耀霆资本一个重要的大客户，一位极其挑剔且热爱传统文化的欧洲老派富豪安德森先生，来华进行投资考察。常规的五星级酒店宴请、高尔夫球场会晤显然无法打动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对方的助理委婉表示，安德森先生对千篇一律的商业应酬感到厌倦，希望体验一些“真正具有东方独特魅力和人文温度”的东西。

如何接待这位关键的客户，让整个项目团队绞尽脑汁，提出的方案都被楚墨一一否决——太俗套，太刻意，缺乏真正打动人心的力量。

楚墨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眉头微蹙。他擅长处理数据和谈判条款，但对于“东方独特魅力”和“人文温度”这种模糊感性的概念，却有些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平板电脑里推送的一条叶苒的直播片段回放——她正在一家老字号糕点铺，眼睛发亮地介绍一种即将失传的模具做出的定胜糕，不仅讲口感，更讲述着背后工匠家族三代人的坚守和糕模上每一道花纹的寓意。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楚墨的脑海。

“独特魅力”？“人文温度”？ 还有谁，比那个能将食物吃出故事、吃出情感、甚至能通过味道把情绪传染给别人的人，更懂这些？

这个想法太过超出他以往的认知框架，甚至有些荒谬。让一个美食主播来帮忙策划重要商业客户的接待？

但理性分析后，他却发现这或许是唯一破局的方向。叶苒对美食的理解远超口腹之欲，她有一种天生的、能将饮食与文化、情感无缝连接的能力，这正是那位安德森先生所寻求的。

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拨通了叶苒的电话。

“叶小姐，有个商业合作想咨询你的专业意见。”他开门见山，语气是纯粹的公事公办。

叶苒接到电话有些意外，听到“商业合作”更是懵了：“啊？找我？商业合作？楚总您没开玩笑吧？”

“我很认真。”楚墨快速将安德森先生的情况和需求说了一遍，“……所以，我需要一个不同于常规酒宴的、能体现中国文化底蕴和独特体验的接待方案，核心是美食，但不止于美食。你有什么建议？”

叶苒在电话那头听得眼睛越来越亮。这完全撞到了她的专业领域和兴趣点上！

“交给我！”她几乎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自信，“保证让您那位外国老先生印象深刻！什么大酒店米其林都弱爆了！要体验真正的东方味道，得去那些有年头、有故事的地方！”

她瞬间进入了状态，语速飞快，思路清晰：“我们不能去餐厅！得找一个有格调的私密场所，最好是带庭院的中式别墅或者改造过的老宅！餐饮不能是摆盘精致的套餐，得是‘体验式’的！我们可以设计一套‘时光味觉之旅’的菜单，从一道有典故的开胃茶开始，比如宋代点茶或者某种冷泡茶，配上一碟故事……对！每道菜背后都要有一个小故事，或者是食材的来历，或者是烹饪手法的传承，或者是它曾经在某个历史节点上的意义……”

她滔滔不绝，创意如同泉涌，从菜单设计到氛围营造，从餐具的选择到席间的互动，甚至考虑到不同食物之间的味觉衔接和节奏感，生怕楚墨觉得不专业，还时不时引用一些她看过的饮食文化书籍里的观点。

楚墨拿着电话，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想象中的“建议”，或许只是推荐几家有特色的餐厅或菜式。但他听到的，却是一个完整、细腻、充满想象力和文化沉淀的活动策划案。

电话那头的叶苒，不再是那个需要他预警保护、会因为网络暴力而哭泣的女孩，也不再是那个在直播间里咋咋呼呼挑战变态辣的主播。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创意策划者和文化讲述者，散发着一种极富感染力的专业魅力和热情。

这种魅力，与他所处的金融世界的冰冷计算截然不同，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和温度。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当她用那双发亮的眼睛讲述食物故事时，会有多么动人的神采。

“……最后甜品可以用一道改良的传统甜品收尾，比如用分子料理技术做出荷花造型的杏仁豆腐，寓意‘和和美美’，给合作讨个好彩头！怎么样？楚总？您觉得……”叶苒终于说完了，略带紧张地等待他的评价。

楚墨从短暂的走神中恢复过来，他几乎没有思考，便做出了决定：“方案很好。就按这个思路执行。你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和我的助理对接。场地、厨师、食材、道具，全部按你的要求来。”

他的肯定来得如此干脆，反而让叶苒愣住了：“啊？您……您真的采纳了？不再……再评估一下？”

“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楚墨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

“好……好的！保证完成任务！”叶苒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接下来的几天，叶苒像上了发条一样高速运转起来。她展现出让楚墨都暗自惊讶的行动力和对细节的苛刻要求。

她亲自跑了十几处场地，最终选定了一个隐藏在市郊、带有竹园和流水景致的仿古庭院别墅。 她翻阅大量古籍和地方志，为每一道菜精心考证和编撰小故事，甚至亲自去拜访了几位老手艺人，请他们出山制作特定的食材或器具。 她与厨师团队反复沟通，既要保留传统精髓，又要符合现代审美和国际口味，对摆盘、器皿、甚至上菜时的光线和音乐都提出了具体要求。 她甚至考虑到了安德森先生的年龄和可能的口味偏好，设计了备选方案。

楚墨通过助理的汇报，默默关注着进展。他看到她发来的场地照片、菜单草稿、甚至是她手绘的席面布置草图，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用心和巧思。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在他熟悉的领域之外，叶苒是如何工作的——充满热情，精益求精，拥有一种将抽象概念落地为极致体验的强大执行力。

这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她“冲动”、“不专业”的刻板印象。

晚宴当天傍晚，庭院灯笼初上，竹影婆娑，流水潺潺。氛围被营造得恰到好处，既私密雅致，又不失自然野趣。

叶苒作为“味觉体验官”和“文化讲述者”出席，她穿着一身素雅改良旗袍，妆容精致，举止得体，与平时直播间的活泼形象判若两人，却别有一番沉静韵味。

楚墨则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主导商业谈判的角色，冷静、睿智、掌控全局。

晚宴开始，叶苒用流利的英语（她为此恶补了好几天专业词汇）微笑着欢迎安德森先生，从第一杯冷泡凤凰单丛的故事开始，引领着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开启了一场奇妙的味觉与文化之旅。

她讲述着“开水白菜”背后看似至简实则至繁的哲学，讲述着“蟹酿橙”里南宋文人的风雅，讲述着那道改良杏仁豆腐所运用的现代科技如何与传统口味完美结合……她的讲述生动而不卖弄，热情而不逾矩，眼睛里闪烁着对美食和文化的真正热爱。

安德森先生显然被深深吸引住了，他不再仅仅专注于食物本身，而是沉浸在每一个故事和体验中，不时发出赞叹的提问，脸上一直带着愉悦而享受的笑容。之前的疲惫和厌倦感一扫而空。

楚墨在一旁看着，看着叶苒如何用她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局面，营造出了所有商业精英和公关团队都无法营造出的、真正打动人心的氛围。

他看着她自信从容地应对安德森先生的各种提问，看着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与合作相关的“和谐”、“传承”与“创新”的寓意，看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光芒。

一种与他的商业智慧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同样具有说服力的魅力。

他心中那种莫名的、陌生的情绪再次涌动。这一次，不再是酸涩，也不是保护欲，而是一种……欣赏。

一种剥离了“契约”滤镜和无奈责任感的、纯粹的、对另一个独立个体才华的认可和……吸引。

晚宴大获成功。安德森先生非常满意，不仅当场表达了强烈的合作意向，更对这次独特的体验赞不绝口，称这是他“此次中国之行最难忘的夜晚”。

送走客户后，庭院里只剩下工作人员在忙碌地收拾。

叶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兴奋和疲惫交织在一起。她看到楚墨向她走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楚墨在她面前站定，灯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着她，看了好几秒钟，那目光比平时似乎多了一些难以分辨的深意。

然后，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却似乎比往常低沉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你今天，”他说，“很棒。”

非常简单的一句话，甚至算不上什么赞美。

但来自楚墨，这个惜字如金、要求严苛、从未对任何人事物轻易表露肯定的男人，这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叶苒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低下头，掩饰着瞬间的慌乱和巨大的喜悦，声音细若蚊蚋：

“……谢谢。”

楚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去与助理交代后续事宜。

叶苒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冷峻的背影，感觉脸颊滚烫，心里像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那句“很棒”，和她口中残留的、晚宴最后那道杏仁豆腐的清甜余味混合在一起，酿成了一种前所未有、让她晕乎乎的甜美。

她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那条该死的、折磨人的契约，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它让他看到了她。 而她也，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