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抉择的十字路口——为你打破原则

安德森先生的成功宴请，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照亮了两人之间晦暗不明的道路。叶苒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和被认可的晕眩中，楚墨看她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难以忽略的审视与探究。那种基于纯粹欣赏的吸引，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尚未平复。

然而，现实的引力总是如此强大，很快便将他们从短暂的、略带暧昧的高空拉回地面，并抛入一个更加残酷的抉择之中。

楚墨的助理王特助，带着一份极其重要的文件，面色凝重地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楚总，总部那边最终批复了。”王特助将文件放在桌上，语气谨慎，“关于亚太区业务重组和欧洲并购案的最终方案。要求您……最晚下周一动身前往苏黎世，全程跟进，预计驻外时间……至少六个月。”

文件首页，“六个月”这个数字被加粗标注，显得格外刺眼。

楚墨的目光扫过那份文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紧，降至冰点。

这个项目，是他职业生涯至今攀登的最重要高峰，关乎耀霆资本未来十年的全球战略布局，也是他个人权力和影响力的又一次极致扩张。前期投入了无数心血，势在必得。驻外半年，深入核心谈判圈，是确保项目万无一失的必要条件。

这原本是他日程表上早已定下、不容更改的一环。

但是——

现在有了“但是”。

那个“但是”就无声地横亘在他和这份宏伟蓝图之间，像一个幽灵，一个他从未计算在内的、却拥有毁灭性力量的变量。

味觉契约。

距离。时间。未知的风险。

秦老爷子语焉不详的警告言犹在耳：“此契多源于宿世因缘……执念跨越轮回，化为此等牵绊……” “莫要轻易对外人言说。怀璧其罪。” 还有那次高架桥上的生死一线，晚宴时的狼狈不堪……

物理距离的拉远，会对契约产生什么影响？共享是否会失效？还是会因为连接被强行拉伸而产生更剧烈的、无法预测的痛苦甚至反噬？六个月，太长了。长到足以发生任何意外。

他无法想象，在万里之外的苏黎世，正在进行一场关乎数十亿资金的紧张谈判时，突然被某种来自东方的、极致的味觉或痛苦袭击，会是什么后果。

他更无法想象，将叶苒独自留在这里，面对可能升级的契约现象，甚至可能存在的、虎视眈眈的“怀璧其罪”的危险。

理性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进行风险评估，寻找解决方案。

带她一起去？荒谬。以什么身份？他的“味觉感应器”？更何况她的工作和生活根基都在这里。 强行解除？秦老爷子明确说过，近乎不可能，且风险巨大。 依赖现有的预警机制？跨越半个地球的时差和距离，这种脆弱的报备还能起多少作用？万一……万一再次出现像火鸡面那样的意外呢？

每一个选项后面，都跟着一连串无解的问号和巨大的风险砝码。

王特助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老板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度压抑的、冰封般的低气压。这明明是一个巨大的晋升机会和事业里程碑，为何楚总的表情却如此……凝重？

楚墨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沉重。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文件上，仿佛要透过纸张，看清背后命运嘲弄的嘴脸。

一边是他苦心经营、为之付出全部心血的事业巅峰，清晰、可控、代表着无限的未来和权力。 一边是一个荒诞不经、不受控制、却与他身家性命乃至另一个无辜女孩牢牢捆绑的超自然难题，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天平的两端，重量悬殊得可笑。

他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这才是最符合逻辑、最符合他楚墨一贯行事风格的选择。

可是……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叶苒在停电夜晚黑暗中微微颤抖的声音。 她分享柠檬糖时那混合着孤寂和渴望的情绪碎片。 她被网络暴力击垮时，口中那令人窒息的苦涩。 还有她在安德森宴会上，眼中闪烁着光芒，自信讲述食物故事的样子……

以及，自己口中那一次次不受控制涌起的、属于她的味道和情绪。

他们已经被这条该死的契约捆绑得太深了。深到他无法再像处理一个商业失败项目那样，冷静地评估、割舍。

“楚总？”王特助小心翼翼地提醒，“总部那边在等我们的最终确认，以便安排后续行程和会议。苏黎世那边也已经……”

楚墨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挣扎和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决绝的平静。

他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拨通了董事会主席的专线。

电话很快被接通。

“主席先生，关于苏黎世的项目……”楚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冷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需要调整方案。我无法进行长达六个月的驻外工作。”

电话那头显然愣住了，随即传来不解甚至略带不悦的询问。

王特助站在一旁，惊得心跳都快停止了。楚总竟然……拒绝了？!

楚墨面不改色，语气平稳地陈述着早已准备好的、无懈可击的“理由”：“亚太区业务重组正处于关键阶段，几个大型本土项目的推进离不开我的直接掌控。我认为，远程协同指挥加上短期高频次往返苏黎世，是更高效、风险更可控的方案。我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提交详细的远程工作方案和往返日程表给您。”

他给出的理由基于公司利益，逻辑严密，甚至提出了替代方案，让人难以反驳。

但王特助知道，这背后真正的代价是什么——楚墨需要在未来半年内，变成“空中飞人”，承受巨大的奔波压力和时差折磨，并且不可避免地会分散精力，甚至可能影响到他在总部那边的评价和某些核心圈层的参与度。

这绝对不是一个最优选，甚至是一个牺牲巨大的妥协。

电话那头的董事会主席似乎被他的强硬态度和“充分”理由说服了，又或许是出于对这位爱将的信任，最终勉强同意了方案，但语气中仍带着一丝疑虑。

“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楚墨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将话筒放回座机，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王特助屏住呼吸，看着他的老板。楚墨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下颌线绷得比平时更紧一些。他拿起笔，在那份写着“驻外六个月”的文件上，用力地划了一道横线。

动作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按照我刚才说的，准备远程工作方案和行程表。要最快、最密集的航班衔接方案。”他吩咐道，声音依旧冷静。

“……是，楚总。”王特助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恭敬地应道，快步退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

楚墨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依旧车水马龙、一切如常的城市。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却无法温暖他冷峻的侧脸。

他做出了选择。

一个违背了他所有理性计算和事业准则的选择。

他甚至没有去计算这个选择的具体代价，只是遵循了一种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本能——一种不能放她独自面对危险的本能，一种无法承受失去这份连接（无论多么诡异）的本能。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拨通了叶苒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叶苒轻快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锅铲的声响，似乎正在做饭：“喂？楚总？怎么这个点打电话？预警时间还没到呢？”

楚墨沉默了几秒，听着电话那头充满生活气息的嘈杂声，与他刚刚做出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沉重决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苏黎世的项目行程有变。我不需要长期驻外了。”

“啊？真的吗？太好了！”叶苒的声音瞬间充满惊喜和显而易见的放松，“那是不是……那个契约的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她的反应直接而坦诚，毫不掩饰她的庆幸。

楚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但接下来半年，我会频繁往返国内外。预警机制需要根据时差重新调整。你提前做好准备。”

他说得轻描淡写，只字不提这“频繁往返”背后他所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和牺牲。

电话那头的叶苒似乎愣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频繁往返？会很辛苦吧？是因为……因为我这边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迟疑和不安。

楚墨垂下眼帘，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我不希望我的‘味觉伙伴’出任何意外，”他再次搬出了那个用了无数次的、蹩脚的借口，语气却似乎有了一丝极难察觉的不同，“……影响正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然后，传来叶苒很轻很轻的一声回应，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明白了什么的情绪：

“……哦。”

通话结束。

楚墨放下手机，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天际线的尽头，最后一抹夕阳正沉入地平线之下。

他知道，叶苒或许猜到了什么。

而他，为自己亲手选择的这条更艰难、更不可控的道路，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沉重的、却又奇异的平静。

他打破了自已的原则。 为了一个他甚至无法定义的人。 和一个纠缠不休的、来自过去的契约。

命运的十字路口，他选择了偏向她的方向。

尽管前路未知，但这一步，他迈得毫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