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 章 皇帝密诏
书名:盐雪慕情 作者:沉星 本章字数:2732字 发布时间:2025-09-12

四月初一的夜,泼墨般压在澹府的飞檐上,连风都裹着三分寒意。

偏厅的烛火被窗缝钻进来的风撩得明明灭灭,映得梁上雕花忽明忽暗,像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

内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皂色宫靴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尖。

他捧着一方描金嵌玉的托盘,盘沿雕着缠枝莲纹,托盘中央,一只三足金樽泛着冷光,旁边叠着卷丹书,火漆印在烛火下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

“澹然公接旨。”内侍垂着眼,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圣上口谕,赐澹然公毒酒一盏,念及你早年督办盐政有功,特以此全盐市安宁,保你身后名节。”

叶臻穿着一身素色襦裙,裙摆垂在地上,没有一丝褶皱。

她缓缓屈膝跪地,指尖触到金樽冰凉的杯壁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酒面平静无波,清晰地映出她的脸——面色苍白得像宣纸,眼下青黑藏不住,唯有一双眼,还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那酒面像一面结了冰的镜子,把她的狼狈与倔强,照得一览无余。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

内侍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托盘上,不看她,却也没有催促,只是那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窒息。

叶臻抬手,指尖颤抖着抚过丹书的边缘,宣纸的纹路硌着指腹,带着陈旧的凉意。她缓缓展开丹书,朱砂写就的小字映入眼帘,只有一行,却像一把重锤,砸得她心口发闷:“交萧澹然尸,赦盐票母本,准其盐政股份制,以济西北。”

火漆印端正地盖在落款处,是皇帝的御印,红得鲜亮,像刚从伤口里淌出来的血,还带着温度。

叶臻抬起眼,目光穿过摇曳的烛火,落在内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陛下要的从来不是盐,也不是什么盐市安宁,是萧澹然的命,是能拿捏盐政的把柄。”

内侍的嘴角动了动,依旧垂着眼:“澹然公慎言,圣意难测,臣只是奉旨行事。”

叶臻没再说话,只是握着丹书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

丹书的字不多,可每一个字都像带了刺,扎得她喉咙发紧。

萧澹然是她的夫君,是当年在盐场里替她挡过风沙、护过她周全的人,如今,却要以“尸身”为筹码,去换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

叶臻缓缓起身,走到案前。案上摊着一卷卷轴,绢布材质,边缘用青线缝补过,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

她伸手,将卷轴完全展开,“盐政股份制救国策”九个大字赫然在列,墨迹是她亲手所书,力透纸背。

她指尖划过策文,一字一句念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其一,盐票拆股,官民同持。凡持有旧盐票者,可按比例兑换新股,官府持股五成,民间商户与百姓共持五成,杜绝盐票垄断;其二,利润三七,七成内库,三成商股。盐政所得利润,七成上缴国库,补充西北军饷,三成按股分给商户,保障商户积极性;其三,七姓盐商,强制入股,不认股即认罪。七姓盐商世代垄断盐政,积弊已深,若拒不入股,即以‘私贩官盐’论处,抄家充公;其四,萧澹然为股首,尸身入股,永不分红。夫君虽逝,却也是盐政变革的推动者,以‘尸身’为股首,既是对他的告慰,也是对所有盐商的警示。”

每念一句,她的声音就沉一分,像把一把刀,一寸寸推进玉玺的缺口里。

内侍站在一旁,终于抬了抬眼,目光落在策文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偏厅的侧帘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龙涎香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清冽中带着威严,是皇帝独有的香气。

叶臻知道,皇帝来了,他一直都在,在暗处看着她的选择。

“交尸,赦你。”皇帝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冷得像冬日的积雪,没有一丝温度,“你夫君的尸身交出来,朕不仅赦免你‘私藏逆臣’之罪,还会依你所奏,推行盐政股份制。”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不交,赐死。这杯毒酒,你要么自己喝,要么,朕让人灌你喝。萧府上下,也会因你‘抗旨不遵’,一同获罪。”

叶臻膝盖一弯,再次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血珠从她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金樽的酒面上,晕开一圈浅浅的红,像一朵开在刀口上的寒梅,凄厉又倔强。

她伏在地上,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臣女,交。”

帘后的龙涎香似乎动了动,皇帝没有再说话,片刻后,内侍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准了,今夜便将萧澹然的尸身送至京郊废仓,由禁军接管。”

当夜三更,月色被乌云遮住,京郊的废仓一片漆黑,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光线微弱得只能照亮脚下的路。

废仓的门敞开着,里面堆着些破旧的麻袋,灰尘在灯笼光下飞舞,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两名禁军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进来,尸体用白布裹着,身形颀长,与萧澹然的身量无二。

只是尸体的面庞被利器毁尽,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原貌,只能从身形上勉强辨认。

叶臻站在一旁,看着禁军将尸体放入一口黑漆棺中。

棺木是新打的,还带着松木的气息,棺身没有任何雕花,只有一道一道的木纹,在灯笼光下像无数道伤疤。

禁军将棺盖钉死,每一声钉子敲入木头的声音,都像敲在叶臻的心上。

随后,一名官员走上前,拿着御玺,在棺头的封条上盖下朱印。“流放犯萧澹然”六个字,用墨笔写在棺头,旁边的朱印鲜红刺目,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

叶臻缓缓走上前,从袖口取出一对赤金耳坠。

这对耳坠是萧澹然当年送给她的及笄礼,上面刻着小小的“澹”字。

她蹲下身,轻轻将耳坠放入尸体的手心,指尖触到尸体冰冷的皮肤时,忍不住闭了闭眼。

她站起身,指尖在棺木上轻轻敲了三下,声音清脆,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像在敲一扇再也打不开的门。“夫君,委屈你了。”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清晨,内侍再次来到澹府,这次,他手中捧着的不再是毒酒,而是加盖了御玺的圣旨。

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批准推行“盐政股份制”,由叶臻全权负责督办,即日起生效。

毒酒被内侍收回,托盘上只剩下那卷丹书,如今已成为了生效的政令。

叶臻捧着圣旨,走到高台之上。

高台之下,是前来观礼的官员与盐商,人声鼎沸,却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不甘。

叶臻从怀中取出仿制的盐票母本,那是一本泛黄的册子,上面记录着所有旧盐票的信息,是盐政的根本。

她翻到最后一页,提起笔,蘸了朱砂,在空白处写下“萧澹然”三个字。字迹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像在滴血。

她抬手,将最后一页撕下,走到高台边的火盆前,将纸丢了进去。

火舌瞬间窜起,舔舐着那张纸,很快就将“萧澹然”三个字吞噬。

纸灰在火盆中飞舞,像一场无声的葬礼,悼念着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可与此同时,火盆的光映在叶臻的脸上,她的眼中没有悲伤,只有坚定。

这场火,不仅是葬礼,更是新生的祭火,是盐政变革的开始,是她为夫君、为天下百姓争取的未来。

叶臻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尸交给你,魂留给我;股份制,是坟,也是刀。”

风从高台吹过,掀起她的裙摆,也吹散了纸灰。台下的人沉默着,没有人说话,只有火盆中的火还在燃烧,映着叶臻的身影,坚定而孤傲。

盐政的新篇,从这一刻,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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