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帝路的最深处，并非众人想象中的金阙玉阶，而是一片灰白色的雾海。雾中漂浮着细碎的光屑，像被碾碎的星辰，又像燃尽的烛烬。
林烬负手立于灭运天魔盏之上，盏口漆黑，吞吸着周遭光屑。每吸入一缕，他眉心的命星灯便亮一分，灯焰却由金转黑，边缘浮现蛛网般的裂纹。
“再吞三成，本源将彻底失衡。”
魇魂丝在袖中轻轻颤动，传来九位女主混杂的哭笑声。她们的神魂被锁在盏底，化作灯油，此刻却因剧痛而同时苏醒。
远处，萧玄拖着残破的混沌体踏雾而来。他左手托着完整的天书，右手却只剩森森骨指，血珠沿指骨滴落，在虚空凝成“道”字，又瞬间被雾海抹平。
“林烬，”萧玄声音沙哑，“本源裂了，先停手！”
林烬笑了笑，指尖弹出一缕黑火，将那“道”字烧得扭曲。
“裂得好。旧天道早该碎了。”
雾海忽然沸腾。
一块拳头大的青色晶核自海底升起，表面布满天然道纹，正是世界本源的核心——“天心”。
它裂了。
裂缝中溢出乳白色的雾气，带着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每一缕雾气落在林烬手背，便蚀出一道血痕，血痕里却钻出细小的黑色符文，像活物般往血肉深处钻。
“世界在排斥你。”萧玄抬手，天书页无风自翻，一行行鎏金古字飞出，化作光盾挡在林烬前方，“再往前一步，你会被规则碾成尘埃。”
林烬抬眼，眸底漆黑，倒映着裂开的青色天心。
“规则？我今日便是新规则。”
他掐诀，灭运盏骤然倒扣，盏底九颗女主命星灯同时熄灭。
轰——
雾海被撕开一道深渊般的口子，本源碎片化作千万流星，朝林烬蜂拥而去。
碎片入体，林烬的修为并未暴涨，反而气息骤降，仿佛凡人。
萧玄瞳孔骤缩。
这是《逆命经》第三重——“自斩天命”。
林烬以自身气运为祭，强行换取一瞬的“超脱视角”。在那视角里，世界变成一幅巨大的棋盘，众生为子，天道为局，而他……站在棋盘外。
他看见萧玄头顶的命星灯只剩豆大火苗；看见雾海外，万族天骄跪伏哀嚎；看见更远的凡尘界，有孩童抬头，却望不见一颗真正的星辰。
“原来如此。”林烬轻声道，“所谓天道，不过是囚笼的锁链。”
他抬手，指尖浮现一道灰线，朝青色天心轻轻一划。
咔！
本源彻底碎成三瓣。
裂缝深处，忽然伸出一只由雷霆与红尘凝聚的巨手。
那是“红尘仙劫”的具现，曾在上古灭杀过真仙。巨手五指缠绕因果线，每一根线尽头，都连着一位曾受林烬掠夺气运的修士。
“还债的时候到了。”萧玄低语。
林烬却笑了。
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里赫然嵌着半块天心碎片，裂痕中透出刺眼白光。
“我欠的债，用世界来还。”
他反手一握，将红尘巨手硬生生扯入胸口。雷霆炸响，血肉横飞，灭运盏却趁机吞噬散落的雷光，盏身浮现一道道猩红纹路，像血管般搏动。
雾海开始崩塌。
萧玄踉跄后退，天书页片片剥落，化作光雨。
“你疯了……世界会和你一起陪葬！”
林烬吐出一口黑血，血里混着细小的青色碎片。
“陪葬？不，是新生。”
崩塌的雾海外，帝路石碑轰然断裂。
石碑下，万族天骄惊恐抬头——他们头顶的命星灯，竟同时飘向雾海深处，像被无形之手牵引。
“林烬在拿众生做赌！”
“快跑！”
可他们跑不了。
雾海边缘浮现一圈黑色火墙，火墙上浮现九张女子面孔，或哭或笑，正是那九位黑化女主。火墙合拢，将所有修士逼向深渊。
深渊底部，林烬单膝跪地，掌心托着半颗跳动的心脏——那是世界本源的残核，也是他与天道最后的赌注。
“萧玄，”他抬头，黑眸映出对方惊怒的脸，“敢不敢赌这一局？”
萧玄握紧天书残页，指骨泛白。
“赌什么？”
“赌命。”
林烬微笑，将半颗心脏高高抛起。
心脏在空中停滞，裂缝中透出幽蓝光晕。
下一瞬，一道古老苍茫的意志自九天垂落，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雾海彻底溃散——
“准。”
赌局成立。
可就在心脏即将落入林烬掌心的刹那，一道白衣虚影忽然从萧玄身后走出，伸手接住了心脏。
那虚影与司命有九分相似，却更加淡漠，瞳仁深处浮现金色齿轮。
“天道化身……”萧玄失声。
虚影抬眼，望向林烬，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林烬，你漏算了一子。”
她五指收拢，心脏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咔——
裂缝蔓延至整颗心脏，幽蓝光晕骤然熄灭。
雾海、火墙、众生、命星灯……全部静止。
林烬的瞳孔，第一次出现波动。
“你……不是司命。”
虚影微笑，声音空灵，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乃此界意志。赌局已开，但棋子，由我重摆。”
她抬手，虚空中浮现新的棋盘。
棋盘上，林烬与萧玄的命星灯，竟被调换了位置！
“下一局，轮到你来守天道。”
虚影消散，静止的世界轰然重启。
林烬只觉胸口剧痛，低头看去——那里嵌着的半块天心碎片，竟开始逆向生长，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而萧玄，手持完整天心，气息节节攀升。
雾海之上，新的倒计时悄然浮现：
【命灯逆转，剩余三息。】
林烬抬头，眼底黑火滔天。
“三息，也够了。”
他抬手，指尖灰线再现。
这一次，灰线指向的，却是自己的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