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仙劫的余火尚未熄，帝路已化作赤地千里。
灰白的灰烬随风卷起，落在残碑上，发出细碎的裂响，像亿万亡魂的齿关相叩。
林烬独立劫火中央，黑袍尽毁，露出遍布裂纹的胸膛——每一道裂纹里，都嵌着一枚细小的命星灯，灯火幽蓝，皆是他曾掠夺而来的气运。
此刻，这些灯火正被一只无形之手拨动，明灭不定。
对面，萧玄拄剑半跪，天书金页散落一地，像被撕碎的晚霞。
他的混沌体布满焦痕，胸口却嵌着一枚完整的“天心残核”，核中血丝蠕动，仿佛随时会破壳而出。
两人之间，悬浮着一座由灰烬垒成的“赌台”。
台面空无一物，唯有一行赤红篆文，自上而下缓缓流淌：
【以众生为注，胜者执天，败者化尘】
司命自虚空走来，白衣无尘，手捧一盏青釉宫灯。
灯芯双生，一黑一白，正是林烬与萧玄的本命魂火。
她抬手，灯芯飘落，化作两枚玉筹，落在赌台两端。
“此为‘注’。”
“亦为‘命’。”
司命指尖轻点，灰烬翻涌，竟显化出三界缩影——
凡尘界，市井小儿正放纸鸢，忽有灰烬落入手心，纸鸢断线，小儿嚎啕；
灵渊界，黑市灯火骤灭，无数修士抬头，只见夜幕撕开一道赤口，血雨倾盆；
天穹仙域，帝宫金瓦黯淡，仙王座前的命灯摇摇欲坠。
“一界一息，一息万命。”
“每过一息，便有一万生灵沦为筹码。”
司命抬眸，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明日天气：“赌局开始。”
赌台轻震，灰烬隆起，凝成一张棋盘。
棋盘无格，唯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游走——那是仍在挣扎的众生命灯。
林烬抬手，指尖落下一缕黑火，火落处，光点熄灭一片。
【黑方：负一万命】
萧玄皱眉，指间弹出一滴金血，血落处，光点重燃。
【白方：增一万命】
然而下一瞬，重燃的光点竟自行爆裂，化作更刺目的黑火。
司命淡淡解释：“劫火已染众生，救亦杀，杀亦救。”
萧玄瞳孔骤缩。
林烬却低笑，掌心黑火化作一柄灰烬之刃，对着棋盘随意斩落。
轰——
大片光点熄灭，灰烬飞起，凝成一行新的赤文：
【黑方：负十万命】
与此同时，凡尘界一条大江干涸，十万渔户在烈日下化作枯骨。
萧玄怒吼，混沌气冲霄，化作一只巨手，欲将灰烬棋盘掀翻。
巨手尚未触及，便被劫火反噬，五指齐根而断。
断指落地，化作五座漆黑山岳，山巅各生一株白莲，莲心孕婴，啼声凄厉。
灰烬棋盘深处，忽有九道幽光升起。
幽光化形，正是九位天命女主的残魂——
姜雪衣的白衣染霜，苏浅浅的丹鼎碎裂，洛夭夭的狐尾只剩半截……
她们眸光空洞，却同时抬手，指向棋盘中央。
那里，灰烬隆起，凝成一座“人形灯山”。
灯山之巅，插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巨剑——恨天剑。
剑身裂纹遍布，裂纹里流淌着众生血泪。
司命轻声开口：“九女命灯已枯，唯余最后一滴魂血，可抵百万众生。”
“取，还是不取？”
林烬望向姜雪衣，后者冰蓝眸子里映出他冷漠的脸，却再无昔日情愫。
他抬步，指尖落在恨天剑柄。
几乎同时，萧玄亦伸手，混沌气化作白练，卷向剑身。
指尖与白练，在剑柄之上相撞。
轰——
棋盘崩裂，众生光点四散，化作一场逆流的流星雨，冲向混沌天穹。
流星雨过处，灰烬重聚，竟凝成第三枚玉筹。
玉筹通体灰白，无黑无白，却刻着两个扭曲的古篆：
【旧神】
司命第一次蹙眉。
裂缝深处，传来轻笑。
笑声未歇，一只苍白手掌探出，拈起第三枚玉筹，轻轻放在棋盘中央。
“二赌为局，三赌为劫。”
“众生已下注，旧神岂能旁观？”
手掌收回，裂缝闭合，唯余灰烬棋盘自行旋转，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轮灰日，悬于帝路之上。
灰日内部，隐有心脏跳动之声。
咚——
每跳一次，三界便有一处灯火熄灭。
林烬与萧玄同时抬头，望向那轮灰日。
灰日表面，缓缓浮现一张模糊人脸，与二人皆有三分相似，却生着无瞳之眼。
人脸开口，声音像亿万众生合诵：
“赌局已开，胜负未分。”
“明日此时，灰日噬天。”
“若无人胜出，三界共殉。”
人脸隐去，灰日骤暗，只余心跳声回荡不绝。
林烬垂眸，掌心灰烬之刃悄然碎裂，化作一行细小血字：
【旧神已至，天命归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