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聻王’！他妈的，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降临到鬼市！”老幺的声音都在发抖，脸上写满了绝望。
“聻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
“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是鬼魂的掠食者，专门吞噬像鬼市这种阴气汇聚的半独立空间！”
老幺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着什么。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无面鬼也护不住我们！”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的钟鸣响彻整个扭曲的空间，钟声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混乱的撕扯之力为之一缓。
我循声望去，只见赌坊的方向，一道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硬生生地撑住了头顶那些不断开裂的苍穹，是无面鬼出手了。
但下一秒，一只巨大到难以形容的黑色手掌，从最深邃的那道空间裂缝中缓缓探出。
那手掌之上，没有皮肤，只有无数张痛苦哀嚎的脸孔纠结在一起，组成的诡异纹路。
手掌只是轻轻一握，那道顶天立地的金色光柱，应声碎裂。
“噗！”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也仿佛听到了无面鬼吐血的声音。
完了！这是在场所有鬼物心中唯一的念头。
那只巨手碾碎了光柱，毫不停留，径直朝着赌坊的位置，也是整个鬼市的核心区域，缓缓压下。
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一击摧毁鬼市的核心，吞噬掉这里积累了千百年的所有魂力。
我死死地盯着那只手，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耳边似乎想起南良的警告，一旦聻王得到足够的力量，阴阳界将再无安宁。
我怀里的三生烛开始发烫，脚下那淡得快要消失的影子，也剧烈地扭动起来，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的降临。
老幺已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百物阁的老板也缩在柜台后面，身体抖得像筛糠。
逃不掉了！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就在那只巨手即将落下的瞬间，我脑海中却闪过无面鬼最后对我说的话。
“有时候，影子没了，可以再长出来，但若是‘心’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的心不能没！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我一把推开老幺，冲出了百物阁，迎着那足以压垮一切的威势，嘶声力竭地朝着赌坊的方向吼道：
“无面鬼！我跟你再赌一局！”
我的声音在整个混乱的鬼市中，渺小得如同蝼蚁的悲鸣，但那只即将落下的巨手，却真的在空中停顿了一刹那。
一道几乎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地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惊疑和虚弱。
“赌什么？”
“我赌你，也赌这满城鬼物的命！”我双目赤红，“赌注，是我的十年阳寿！”
我的吼声撕裂了混乱的鬼气，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微不足道却又确实存在的涟漪。
那只悬停在半空的，由无数怨念人脸组成的巨手，似乎也对我这个不自量力的蝼蚁产生了一丝兴趣。
它没有立刻落下，而是维持着泰山压顶之势，一种玩味残忍的意志从那只巨手上散发出来，笼罩了整个鬼市。
“有趣……一只渺小的活人，竟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寿命，来赌一个世界的存亡？”
一个宏大而又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所有生物的脑海中响起，这声音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仿佛是混沌虚空本身在说话。
“无面，这就是你庇护下的子民？如此可笑。”
赌坊的方向，无面鬼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但他还是回应了。
“他不是我的子民，他只是一个……遵守规则的赌徒。”无面鬼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依旧带着镇定。
“既然他开了赌局，作为此地之主，我，接了！”
“你接？你凭什么接？”聻王的声音充满了嘲弄。
“你自身难保，连同你这小小的鬼市，都将成为我腹中之物。”
“我接不了，但‘规矩’可以。”无面鬼的声音忽然变得庄重而肃穆。
“鬼市因‘规矩’而生，万物皆有价，万事皆可赌！此乃鬼市的根本法则！聻王，你身在鬼市之内，亦要遵守此地的规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扭曲的空间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被触动了。
青石板路的缝隙间，开始渗出淡淡的血色光华，那些光华汇聚成古老而复杂的符文，将整个鬼市笼罩，鬼市的本源法则被激活了！
聻王那宏大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以自身为祭，引动一界法则……”
“无面，你果然够狠！好，很好！我便依你的规矩，看看这只蝼蚁，能玩出什么花样！”
话音刚落，那只遮天蔽日的巨手缓缓缩了回去，消失在空间裂缝之中。
但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并未散去，反而更加凝实，化作一道无形的目光，锁定了赌坊，也锁定了我。
空间的扭曲停止了，但一切都变得死寂。
所有的鬼物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我这个引发了这一切的“疯子”。
老幺连滚带爬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嘶吼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失心疯了！拿阳寿去赌命？”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那是聻王！就算你赢了，阳寿被抽走，你也会立刻衰老而死！”
我甩开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赌坊的方向。
“死，也比被捏成齑粉强！至少，我选了自己的死法。”
这时，无面鬼的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只有我能听见。
“活人，到我这里来！赌局，需要赌桌。”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步朝着赌坊走去。
所过之处，那些鬼物如同见了瘟神一般，纷纷向两侧退开，留出一条通路。
他们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憎恨，有茫然，还有一丝丝期盼？或许，在这绝望的境地里，任何一丝反抗的火苗，都足以让他们暂时忘却恐惧。
当我再次踏入赌坊时，这里已经一片狼藉。
黑玉桌椅碎裂了大半，屏风倒塌，只有主位上的那张巨大座椅和它前方的赌桌还算完好。
无面鬼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他那身金色的华服黯淡无光，上面甚至出现了一丝丝裂纹。
他脸上也失去的光泽，那双金色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就像两颗快要熄灭的炭火。
他的气息，比我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虚弱。
“你来了！”他看着我，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来了。”我走到赌桌前。
“你知道，用阳寿做赌注，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我点头。
“赢了，我折损十年寿命；输了，不止我死，这里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你为何要这么做？”无面鬼的金眸微微闪动。
“我与你，非亲非故！我甚至警告过你。”
我沉默了片刻，想起了他那句关于“心”的话，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心灯虽然微弱，却依旧在燃烧。
“我只是讨厌……那种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的感觉。”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且，你上次救了我！虽然你说那是清理门户，但我承你的情！这局，我还你。”
无面鬼久久地凝视着我，我仿佛从那双不存在的眼睛里，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许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一个‘我还你’。”他抬起手，虚弱地一挥。
一张古朴的骰盅出现在了赌桌上，这骰盅并非金玉，也非木石，而是用一整块不知名的兽类头骨制成。
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气。
“此为‘怨憎会’，是我早年所得，内里封印着万千不甘的怨魂。”无面鬼介绍道。
“赌具，是它，赌法，很简单。”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聻王之力，在于‘毁灭’与‘虚无’，是为‘死’。”
“而你，活人之身，身负阳寿，代表着‘生机’与‘存在’，是为‘生’。”
“这骰盅之内，有两枚骸骨骰子，一枚刻着‘生’，一枚刻着‘死’。”
“你摇动骰盅，若开出‘生’，你赢，鬼市得救，你折损十年阳寿。”
“若开出‘死’，你输，连带鬼市满盘皆输。”
听起来很简单，五十对五十的概率，但我知道，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赌局，看似公平，实则不然。”无面鬼的声音里透出凝重。
“在你摇动骰盅之时，聻王的意志会全力侵蚀你，骰盅内万千怨魂也会同时冲击你的神魂。”
“你的意志稍有动摇，阳气被怨气压制，那枚‘生’字骰就会被污染，化为‘死’字。”
“届时，就算你没有开出‘死’，结果也是一样。”
“换句话说，这根本不是一场运气的赌博，而是一场意志力的生死较量。”我瞬间明白了。
“然也。”无面鬼的金眸看向我。
“你的‘燃心灯’，虽能燃魂，却也最易引动心魔！你，还有信心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缓缓地按在了那冰冷刺骨的头骨骰盅之上。
就在我的手掌与骰盅接触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寒意顺着我的手臂疯狂涌入体内。
凄厉的尖啸，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在我脑海深处炸响！
骰盅上那些血色符文猛地亮起，无数扭曲的、痛苦的、充满怨毒的虚影从骰盅里蜂拥而出。
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顺着我的手臂，悍不畏死地冲向我的意识！
我的眼前瞬间一黑，各种恐怖的幻象纷至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