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下载抖音那天，是个阴雨天。菜馆的生意不好，王姐让她提前歇工，说“下雨天没人，守着也是浪费电”。她回到储物间，听着窗外的雨声，突然想起那个给她推荐“老周的剪辑课”的女孩说：“现在好多人在抖音上发自己的作品，能被好多人看到呢。”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应用商店里点了“下载”。进度条慢慢爬动，像她此刻的心跳，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抖音安装好后，她对着屏幕看了半天，才摸索着注册了账号。用户名想了很久，最后敲下“洛洛的声音”四个字，头像用了一张后厨窗外的天空照片——是她某天清晨拍的，朝霞把云染成了橘红色，很好看。
她刷了会儿视频，看着上面各种各样的内容：有人跳舞，有人做饭，有人讲笑话，还有人像她一样发配音作品。那些配音视频有的配影视剧片段，有的配动画，下面有很多评论，有人夸“声音好好听”，有人提建议“这里可以再温柔点”。
林洛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心里冒出个念头：要不要把自己录的东西发上去？
这个念头让她有点慌。她的录音设备虽然比以前好了，但跟那些专业的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她的声音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自己瞎琢磨着练的；万一发上去没人看，甚至被人嘲笑怎么办？
她点开自己的录音文件夹，里面存着一百多个音频文件，从最初用破手机录的、带着杂音的《春》，到后来用新麦克风录的、清晰了很多的儿童故事。她翻到最近录的一个片段——是一段动画片里的台词，女主角在安慰难过的朋友，声音要温柔又坚定。
她当时录了二十多遍，王姐路过储物间时，还敲了敲门说：“你这丫头，大半夜跟谁说话呢？”
林洛深吸一口气，把这段音频导进手机，又从网上找了一段相似的动画片段当背景，用刚学的剪辑技巧，简单地把声音和画面拼在一起。视频很短，只有四十秒，画面有点模糊，剪辑也很生涩，但她看着成品，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激动。
发不发？
她盯着“发布”按钮，手指悬了很久。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在催她做决定。
最后，她咬了咬牙，点了下去。
视频发出去的那一刻，她像做了坏事一样，赶紧退出了抖音，把手机扔到一边。心脏怦怦直跳，手心都出汗了。她不敢看有没有人点赞，有没有人评论，甚至不敢再打开那个软件。
接下来的两天，她像往常一样在后厨忙碌，却总是忍不住走神。收碗的时候会想起自己的视频，擦桌子的时候会想起，甚至切菜的时候都差点切到手指。王姐看出她不对劲，问她：“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咋了？”
“没……没事。”林洛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自己发了配音视频的事。
直到第三天晚上收工，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才终于忍不住，悄悄拿起手机，点开了抖音。
消息提示那里有个小小的红点。
林洛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闭了闭眼，才敢点开。
有三条评论，五个赞。
她的手指有点抖，点开评论区：
“声音挺舒服的，就是有点小紧张～”
“这个动画片我看过！配得还挺贴的！”
“加油呀，期待更多作品～”
没有嘲笑，没有批评，只有温和的鼓励。林洛看着那些评论，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反复看了好几遍，好像要把那些字刻在心里。
原来真的会有人看到，真的会有人喜欢。
那天晚上，她又发了一个作品——是一段自己写的短文字，关于“雨”的：“雨下大了，别慌，总会停的。就像日子再难，也总会有亮起来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雨后的湿润，背景用了自己拍的窗外下雨的视频。
这条视频发出去后，点赞多了几个，评论也多了些：
“说得真好，最近有点丧，听完好多了。”
“姐姐的声音好治愈啊～”
“求更！”
林洛看着“治愈”两个字，心里暖烘烘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声音能给别人带来这样的感觉。
从那以后，她养成了发抖音的习惯。每周发两三个作品，有时候配影视剧片段，有时候读自己写的短文，有时候甚至会配一些搞笑的动画，故意捏着嗓子学小孩子说话，逗得评论区一片“哈哈”。
她的粉丝慢慢多了起来，从几十个到几百个。虽然跟那些大博主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每一个新增的粉丝，每一条温暖的评论，都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在后厨的日子。
有一次，她发了一段给母亲读诗的视频，背景是老家的照片——是二哥发过来的，院子里的石榴树又结果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却很温柔：“妈，等我回去，摘最大的石榴给你吃。”
那条视频下面，有个粉丝评论：“姐姐，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的声音里有光，能照亮她的。”
林洛看着那条评论，抱着手机哭了很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这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声音、也安放情绪的角落。
这天收工后，她正在剪新的视频，王姐突然凑过来看：“又在弄你那小视频呢？”
林洛吓了一跳，赶紧想关掉：“王姐……”
“别关，让我看看。”王姐把脑袋凑过来，看着屏幕上林洛配的动画片段，“这是你自己弄的？”
“嗯。”
“还行，比你刚开始报菜名强多了。”王姐咂咂嘴，“那个叫啥……粉丝？有多少了？”
“快一千了。”林洛有点不好意思。
“才一千？”王姐撇撇嘴，“不行，等我有空了，让我那帮老姐妹都给你点关注。”
林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谢谢王姐。”
“谢啥，自家丫头。”王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弄，说不定以后真能靠这嗓子吃饭。”
林洛看着王姐走进后厨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洛洛的声音”四个字，又看了看粉丝列表里那一个个陌生的头像，突然觉得，她的声音不再只属于自己。
它属于深夜里的自学笔记，属于大哥寄来的汇款单，属于王姐给的那副耳机，属于评论区里那些温暖的鼓励，也属于这个虽然艰难、却慢慢亮起来的日子。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手机屏幕上，映出她带着笑意的眼睛。她点开录音键，清了清嗓子，开始录下一个作品。
这一次，她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都要亮。因为她知道，总有人在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