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张弛后的那几天，林洛总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在后厨端盘子时，耳朵里总幻听着动画里的台词；切菜时，刀刃落在砧板上的节奏，都像是在模仿配音时的停顿。王姐看她魂不守舍，骂了两句“被什么勾了魂”，却也没再多问——成年人的犹豫，往往藏在沉默里。
周五下午，菜馆的生意正忙。穿西装的白领、戴安全帽的工人、背着书包的学生挤在小小的前厅里，空气中飘着红烧肉的甜香和啤酒的泡沫味。林洛端着一托盘刚炒好的菜，正往后厨送，突然听见王姐在前厅喊她：“小林，有人找！”
她愣了一下，擦了擦手上的油，快步走出去。
前厅门口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正是声境的张弛。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女孩，手里捧着个精致的纸袋，正有些局促地打量着菜馆的环境——显然没料到推荐的“好苗子”会在这样烟火气浓重的地方打工。
林洛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稳。他怎么找来的？
“林洛。”张弛看见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不像上次在办公室那么正式，倒多了点平易近人的随和，“没提前打招呼，不介意吧？”
周围的客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纷纷回头看。林洛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赶紧把他往旁边的角落拉了拉，压低声音：“张总监，您怎么来了？”
“打你电话没接，发微信也没回。”张弛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按你抖音简介里的地址找过来了——没想到你真在这儿工作，藏得够深的。”
林洛这才想起，自己抖音简介里写着“家常菜馆服务员”，当时只是觉得没必要隐瞒，没想到真会被找到。她窘迫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油渍的围裙，和张弛笔挺的西装形成鲜明对比，更觉得无地自容。
“这位是？”王姐端着个空盘子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张弛，眼神里带着警惕——这几天林洛魂不守舍，八成跟这人有关。
“我是声境配音工作室的张弛，想找林洛谈谈合作的事。”张弛主动伸出手，“您是老板吧？林洛在您这儿辛苦您多照顾了。”
王姐没握手，只是撇了撇嘴：“谈合作？我们小林就是个端盘子的，可配不上你们大公司。”
“王姐……”林洛想拦，却被王姐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板您说笑了。”张弛也不尴尬，收回手笑了笑，“林洛的声音很有潜力，是块好料子。我们是真心想跟她合作，不是骗子。”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工作室的资质证明和营业执照复印件，“这些您可以看看，我们是正规注册的公司。”
王姐接过复印件，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递给旁边正算账的刘师傅：“老刘，你看看。”
刘师傅戴上老花镜，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点点头：“看着是真的，章都挺清楚。”
林洛站在旁边，手心全是汗。她没想到张弛会这么认真，竟然带着证明找上门来。
“小林，你自己拿主意。”王姐把复印件还给张弛，“是留是走，你想好了。”
林洛抬起头，撞进张弛带着期待的眼睛里。他身后的女孩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林洛姐，这是张总监给你带的资料，里面有我们工作室的项目介绍和配音样本。”
纸袋上印着声境的logo，摸起来很厚实。林洛犹豫着要不要接，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这是骗局，赶紧拒绝”，一个说“这么真诚，或许是真的机会”。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张弛看出了她的顾虑，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你没受过专业训练，我们可以教；你怕做不好，我们可以从最简单的角色开始试。薪水我们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走，不用赔违约金。”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林洛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想起自己深夜对着电脑练习的日子，想起抖音里那些鼓励的评论，想起大哥寄来的汇款单和王姐给的耳机——她已经为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付出了这么多，难道要因为害怕，就放弃眼前这个可能吗？
“我……”林洛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前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服务员！结账！”
“我的鱼香肉丝怎么还没上？”
“再来两瓶啤酒！”
客人的催促声此起彼伏。王姐皱了皱眉：“小林，先干活。”
“好。”林洛赶紧应着，转身想去端菜，却被张弛叫住了。
“我们等你。”张弛指了指角落的空桌，“不急，你先忙。”
林洛的心猛地一颤。她端着托盘穿梭在餐桌之间，耳朵却捕捉着角落里的动静。张弛和他的助理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低声说两句话，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也带着尊重，没有丝毫轻视。
有个喝醉的客人把菜汤洒在了她身上，她没像往常一样慌忙道歉，只是平静地擦掉污渍，继续收碗。不知怎么的，心里的慌乱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她想试试。
哪怕最后失败了，哪怕这真的是个骗局，她也想为自己拼一次。
忙到下午两点多，客人终于走得差不多了。林洛脱下围裙，洗干净手，走到张弛面前：“张总监，我……我想试试。”
张弛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太好了！”
“但我有个条件。”林洛鼓起勇气说，“我得先跟王姐和刘师傅辞行，把手头的活儿交接好。”
“应该的。”张弛点点头，“我们给你两天时间，下周一上午，我来接你去工作室。”
林洛点点头，心里像落下了一块大石，却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动。她看着张弛和助理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菜馆的油烟味好像没那么呛人了。
“傻站着干啥？”王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还不赶紧去收拾东西？”
“王姐，刘师傅，谢谢你们。”林洛的眼睛有点红。
“谢啥，以后混好了，别忘了回来看我们就行。”王姐别过脸，声音有点哑，“晚上我给你做红烧肉，算给你践行。”
“我去买瓶好酒！”刘师傅难得地笑了，转身就往外走。
林洛看着他们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从下周一开始，她的人生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这条路可能充满荆棘，可能布满陷阱，但她不怕。
因为她身后，有这菜馆的烟火气托着她；她心里，有那些深夜里悄悄生长的勇气撑着她。
她拿起那个印着声境logo的纸袋，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崭新的未来。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她带着泪痕的脸上，暖融融的。
或许，微光真的能照亮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