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小卫士》后期进入最后冲刺时，林洛几乎住在了工作室。赵师傅的混音笔记被她翻得卷了边，那些标注着“像熬汤一样慢炖”的参数，被她一点点融进动画的音效里——小兔子踩过落叶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溪流的潺潺声，听着就像真的站在清晨的森林里。
张弛找来的两个老同事也很给力，一个负责校对台本，一个帮着联系发行渠道，空荡的办公区总算有了点生气。
大家默契地不提工资的事，只是埋头干活，连外卖都点最便宜的套餐，你分我一口菜，我匀你半碗饭，倒有种共患难的热乎气。
这天下午，林洛正对着屏幕调整音效，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小李发来的微信，连着刷了十几条，最后是一张截图。
截图是个娱乐八卦号的推文，标题刺眼——《顶流配音团队遭换血，竟是因无名新人搅局？》。
点开内容，里面把顾衍初团队终止合作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最后笔锋一转，说“据内部人士透露，该工作室近期力捧一名毫无资质的新人，其拙劣表现惹怒资方，导致合作告吹”。
下面还附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是她那天在考察现场碰掉耳机时被人拍下的侧影，虽然看不清脸，可林洛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身上那件王姐给的深蓝色夹克。
“林洛姐，你快看微博！”小李的消息又弹了进来，“好多营销号都在转，说你是靠关系进的工作室，还说你挤走了老员工……”
林洛的手指抖得厉害，点开微博搜索自己的名字。以前搜“林洛”，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可现在，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关于她的讨论。
“就是这个林洛？听都没听过，敢碰瓷顾衍初？”
“声境以前挺靠谱的，怎么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捧？”
“听说她以前是端盘子的，不知道走了什么后门……”
更有人扒出了她的抖音账号“洛洛小屋”，把她早期录的那些带着杂音的作品截出来，嘲讽“这种水平也配当配音演员？”。
连她给儿童牙膏配的广告都被翻出来，有人说“听得我牙酸，这是给儿童用的还是给老鼠用的？”
林洛看着那些刻薄的评论，只觉得浑身发冷，像被扔进了冰水里。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怎么了？”张弛端着水杯经过，看见她脸色惨白，屏幕上全是骂她的话，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他拿起林洛的手机翻了翻，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猛地把手机拍在桌上：“胡说八道！”
“张哥……”林洛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我连累了工作室？”
“跟你没关系。”张弛的声音硬邦邦的，却连累安抚的意味，“是有人故意搞事。顾衍初团队换合作方是早就定好的，跟我们没关系，他们就是想找个替罪羊。”
可网友不管这些。
很快，又有匿名爆料说“声境资金链断裂，靠压榨新人维持运营”，甚至把她的工资数额都编了出来，说“一个新人拿天价薪酬，老员工却被欠薪”。
林洛看着那些凭空捏造的“黑料”，手都在抖。她想不通，自己只是想好好配个音，怎么就被卷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
下午五点，王姐的电话打了进来。林洛刚接起，就听见王姐带着哭腔的声音：“小林，你是不是出事了？刘师傅刷到你被人骂的新闻了，那都是真的吗？你赶紧回来，咱不在那儿受气了！”
林洛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也知道了，”二哥随后也打来电话，声音在旁边响起，“她非让我给你打电话，让你马上回家，说家里再穷也能养你……”
林洛咬着唇，眼泪掉得更凶了：“妈怎么样？她别着急……”
“能不着急吗？”大哥抢过电话，“我就说那地方不靠谱！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斗得过那些人？赶紧收拾东西回来，听见没有！”
“哥，我……”
“别说了，我现在就去买火车票，明天去接你！”林修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林洛握着手机，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空荡的办公区里，只有她的抽泣声，一声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显得格外孤单。
张弛走过来，递给她一包纸巾，声音里带着歉意：“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不是你的错，张哥。”林洛擦了擦眼泪，“是我自己不够好，才会被人抓住把柄。”
“别这么说。”张弛叹了口气，“这些人就是想搞臭工作室，你只是被牵连了。我已经联系律师了，让他们删帖道歉。”
可道歉哪有那么容易。到了晚上，黑料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扒出了她的出租屋地址，说“住这种贫民窟还想当明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洛看着那条评论，突然觉得很累。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写字楼的灯火，那些曾经让她觉得“离梦想很近”的光，现在看来却格外刺眼。
她掏出手机，点开抖音，看着自己那条只有五个赞的第一个作品，评论区里那个“加油呀”的留言还在。
那时候多好啊，她只是个偷偷录配音的服务员，没人关注，也没人骂她。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顾衍初的经纪人。关于网上的事，我们很抱歉。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澄清。”
林洛愣住了。顾衍初的经纪人？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
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回复键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也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只有工作室的灯还亮着，像一座孤岛。
林洛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突然很想念菜馆的油烟味，想念王姐骂人的声音，想念那些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
或许，王姐说得对，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