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年间贞观十四年夏初时节,夏风还带着春天的凉爽,吹开了咸阳城内聚文斋的门。随风而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小徒弟模样的人,搀扶着一位60多岁的老人。陈砚赶忙起身让座,并倒上了茶水。
“陈先生,求您救救我的纸坊!”老匠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绝望。
陈燕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翻开桌子上的《推背图》,在空白页写上:第四十三象,”强猴乱纲常”。接着在下面作画。片刻之后,一幅画便跃然纸上。
一棵大树底下。一张金交椅上。坐着一只瘦小的猴子,猴子似在发号施令。一只年迈的老虎,它侧身伏在一旁的矮榻上,身形消瘦,眼神疲惫黯淡,显得无精打采,少了往日的阳刚之气。
空白处又题配诗一首:
病虎无神猴当家,章程规矩独断发
乌烟瘴气兽域乱,铁爪重回境丰华。
他解释道:“老丈,这便是您纸坊的症结。您就是这只病虎,无暇他顾;您委托猴子代管,这猴子趁机掌权,却急功近利,破坏了您立下的章程规矩,导致作坊乱象丛生。”
老匠闻言很是吃惊,连连点头:“先生神算!正是如此!”
随后说道:”您现在需要的就是及时停止这种现象:
一,停止他的权利。
二,安排其他人代替她,如果没有人能胜任,您可以分段掌管,下一道工序做上一道工序的检查官。”
老匠听罢,茅塞顿开,脸上的愁云散去不少。他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抱拳,向陈砚深深一揖: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真是雪中送炭!老朽这就回去,按先生的吩咐整顿!”接着老匠出门带着小徒弟,消失在巷道尽头。
秦老匠被小徒弟搀扶着,边走边回忆让他后悔的那一幕。
原来在咸阳城有个叫”松泉”的造纸作坊。秦老匠是这个作坊的东家。因近日身体有染把纸坊事务交给大徒弟周成全权打理。
此刻他的手正在抚摸一张纸。这是一张新出的纸,纸张脆裂无法使用,他看着周成的后颈发僵。
“这纸,你敢说合乎松泉规矩?”老匠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毛刺,“当年我教你捶打纸浆,要‘百次捶击如击鼓,千下研磨似揉棉’,你听听这纸的声响——”他抓起纸角往榻沿一磕,“咔嚓”一声脆响,在静悄悄的后院里格外刺耳,“这是松泉纸该有的筋骨?”
周成手里的药碗“哐当”撞在桌角,黑褐色的药汁溅在青布短褂上,晕出片丑陋的污渍。“师父!”他猛地拔高声音,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现在书铺催货催得能掀了房顶!按老规矩泡七日料、蒸三个时辰,猴年马月才能交差?我这是为了纸坊能活下去!”
“活下去?”秦老匠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咳嗽声撕心裂肺,“用糟践手艺换来的活,不如死了干净!”他指着门口,“你去看看库房里那些陈纸,哪一张不是能经得起浓墨淡砚的洗涤?你造的这些东西,能用吗?”
周成死死咬着牙,指节捏得发白:“师父您老了!现在的世道,讲究的是快!是银钱!您躺在榻上不知道,多少纸坊都在抢生意,慢一步就得喝西北风!”
秦老匠看着他眼里的急切与不屑,忽然泄了气,重重倒回榻上。再无力说一话。
周成把梨花木大椅往晒纸场中央挪了挪,正午的日头晒得他满脸油光。他跷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那块新得的玉佩,冷眼瞅着王伯往料池里撒石灰。
“王伯,”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戏谑,“这池料泡了几日了?”
王伯直起酸痛的腰,脊梁骨弯得像张拉满的弓:“回当家的,才三日。按规矩,还得四日才能——”
“规矩规矩,就你懂规矩!”周成把玉佩往掌心一拍,霍地站起身,木椅被他带得“吱呀”一声歪在地上。“我告诉你,这料明天一早就给我捞出来!多泡一天,就少出二十刀纸,你赔得起?”
王伯手里的木耙“哐当”掉在地上,水花溅了他一裤腿。“周成!你敢!”老人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子都竖了起来,“秦老匠当年定下的规矩,泡料不够七日,蒸煮不用松木火,就是砸松泉的招牌!你忘了你师是父怎么教你的了?”
“叫我饿肚子吗?”周成冷笑一声,抬脚往料池边啐了口,“他那套早就过时了!刘顺!”
一直缩在旁边的刘顺赶紧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当家的请吩咐!”
“明天起,料池归你管,”周成斜睨着王伯,“泡够三天就捞,谁敢多嘴,直接卷铺盖滚蛋!”
王伯看着周成那张得意的脸,又看看地上歪着的梨花木椅,忽然老泪纵横。“作孽啊……”他捡起木耙,转身就往院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这松泉纸坊,要毁在你手里了!”
周成朝着他的背影啐了口:“老东西,爱走不走!”他弯腰扶起木椅,重重坐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在为崩塌的规矩送葬
“周成你给我滚出来!”
张掌柜的怒吼像炸雷般劈在纸坊门口,他手里拎着的纸捆“啪”地摔在青石板上,散开的纸片被风卷得漫天飞舞。有张纸正好落在赶来看热闹的书生脚边,那书生捡起一摸,顿时惊叫:“这纸里竟有沙粒!”
周成刚把刘顺塞给他的银子揣进怀里,听见吼声慌忙往外跑,刚到门口就被张掌柜一把揪住领口。“你自己看!”张掌柜把一张洇得不成样的礼帖甩在他脸上,“我给知府大人贺寿的帖子,用了你这破纸,墨晕得像块烂泥!知府大人当场把帖子扔了,说我翰墨斋糊弄人!你赔得起我的名声吗?”
周成被揪得喘不过气,双手乱舞:“张掌柜松手!有话好说!我退钱给你!”
“退钱?”张掌柜猛地松开手,周成踉跄着差点摔倒。“我告诉你,从今天起,全咸阳城的书铺都不会再进你松泉纸坊的货!”他朝着围观的人群高喊,“大家都听着!这松泉纸坊偷工减料,造出的全是废品!千万别再上当!”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个穿蓝衫的举子突然哭出声来,手里举着张残破的试卷:“我的春闱考卷啊……就因为用了他的纸,墨全洇了……十年寒窗,全毁了啊!”他扑上前就要撞周成,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周成看着围上来满是怒目的人群,听着耳边的咒骂,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他想往后退,却被门槛绊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刘顺早就趁着混乱溜得没影了,空荡荡的门口,只剩下他和漫天飞舞的劣质纸片。
秦老匠在后院听得真切,前院的怒骂声、哭喊声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他挣扎着要起身,小徒弟赶紧扶住他。“扶我去窗边……”
老匠趴在窗台上,望着前院晃动的人影,浑浊的眼里滚下两行老泪。“报应啊……”他喃喃自语,指节死死抠着窗棂,“是我瞎了眼,错信了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