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人潮像涨潮的海水，涌得林洛几乎站不稳。她找了个角落的柱子靠着，怀里紧紧抱着布包，里面的麦克风硌着肋骨，有点疼，却让她觉得踏实。
离王姐到站还有两个小时。她盯着大屏幕上滚动的车次信息，眼睛干涩得发疼。凌晨录的那段音频还存在手机里，她不敢再听，怕眼泪掉下来，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只喝了半瓶水。布包里还有最后一个干硬的馒头，是前天从工作室带回来的，她摸了摸，没舍得拿出来——说不定要等很久才能坐上回家的火车，得留着当干粮。
“小姑娘，买包子吗？刚出锅的肉包，热乎着呢！”
一个推着小车的阿姨停在她面前，白汽从竹筐里冒出来，裹着浓郁的肉香，直冲鼻腔。林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摇了摇头：“不买，谢谢。”
阿姨也不纠缠，推着车往前走，嘴里继续吆喝。肉香却像长了脚，钻进林洛的鼻子里，勾得她胃里更空了。
她想起王姐炖的红烧肉，想起刘师傅炸的花生米，甚至想起自己在后厨偷吃的那口剩菜——原来以前唾手可得的烟火气，现在想起来竟这么奢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上海。林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请问是林洛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女声，“我是顾衍初先生的助理，之前给您发过短信的。”
林洛的心猛地一跳：“您……您好。”
“关于网上的事，我们很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助理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顾先生看到了您凌晨录的那段音频，他说……很想跟您见一面，当面跟您说声对不起，顺便聊聊配音的事。”
林洛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顾衍初先生？见我？”
“是的。”助理报了个地址，是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我们就在这里等您，不会耽误您太久。
如果您不方便，我们也可以过去找您。”
挂了电话，林洛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顾衍初要见她？那个站在金字塔尖的大明星，要见她这个被全网骂的“无名新人”？
是陷阱吗？还是又一场新的闹剧？她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三十块钱，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现在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儿，还有什么可被算计的？
可“聊聊配音的事”这几个字，像磁石一样吸着她的脚步。她想起自己对着顾衍初的剧练配音的那个晚上，想起他雨中打斗戏里藏着倔强的眼神，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去看看吧，哪怕只是说清楚，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她看了眼大屏幕，哥哥的火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到站。“就去十分钟。”她对自己说，然后攥紧布包，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走去。
咖啡馆里暖气很足，林洛推门进去时，眼镜片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
她摘下眼镜擦了擦，就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平静地看着她。
是顾衍初。即使隔着口罩，林洛也能认出他那双在屏幕上见过无数次的眼睛——锐利，却不冷漠。
“林洛小姐，请坐。”他对面的助理站起身，笑着给她拉开椅子。
林洛局促地坐下，把布包放在腿上，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顾衍初先开了口，声音比屏幕里低沉些，带着点沙哑，“网上的事是我们团队没处理好，把你卷了进来。”
“不是……”林洛赶紧摇头，“跟您没关系，是有人故意……”
“不，有关系。”顾衍初打断她，眼神很认真，“换合作方是我们早就定好的决定，却没及时公开，才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你的工作室，还有你，都成了替罪羊。”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看了你的抖音作品，也听了《森林小卫士》的样片，还有你凌晨录的那段音频。
你的声音很干净，有股……韧性，像被雨打湿还能站起来的草。”
林洛的脸一下子红了，头埋得更低：“我……我还差得很远。”
“每个人都有差得远的时候。”顾衍初笑了笑，眼睛弯了弯，“我刚出道时，被骂得比这难听多了。”
他没再说网上的事，反而跟她聊起了配音。问她怎么理解角色的情绪，问她最喜欢哪种类型的配音，甚至聊到了儿童牙膏广告里那个“草莓味的骄傲”。
林洛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说到小兔子的胆怯里藏着的善良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完全忘了眼前的人是个顶流明星。
“你很有天赋。”顾衍初听完她的话，认真地说，“别因为这些事放弃。”
就在这时，林洛的手机响了，是王姐打来的。她慌忙接起：“王姐……”
“你在哪儿呢？我到火车站了！”王姐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焦急。
“我马上回去！”林洛站起身，“对不起，我得走了。”
“等等。”顾衍初叫住她，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个纸袋，递给她，“刚买的包子，热乎的。”
林洛愣了一下，没敢接。
“就当是……赔罪。”顾衍初的眼神很真诚，“还有，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工作室需要帮忙，或者你想继续配音，可以打给我。”他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林洛接过纸袋和名片，指尖触到纸袋的温度，烫得她心里一颤。“谢谢。”她低声说，然后抱着布包，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咖啡馆。
“还是那么毛毛躁躁。”顾衍初眼里不觉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回到火车站，她一眼就看见王姐拎着个大包，正踮着脚在人群里张望，旁边的林修似乎也在着急。“王姐！二哥！”
“你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了！”王姐看见她，眼睛一红，上来就拧了她胳膊一下，“是不是还想着回那个破工作室？我告诉你林洛，门儿都没有！”
“我没去，王姐。”林洛把包子递过去，“刚买的，你吃点。”
王姐瞪了她一眼，却还是接了过去，打开一看，是三个胖乎乎的肉包，还冒着热气。“你这孩子，钱都没了还买这个？”
她嘴上骂着，眼圈却红了，拿出一个塞到林洛手里，“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洛咬了一大口，肉汁烫得她直吸气，心里却暖得厉害。是熟悉的味道，和王姐做的一样，带着点生姜的辛辣，却把胃里的空落填得满满当当。
“王姐，”她咽下嘴里的包子，突然说，“我想再回工作室看看。就看看，看完就跟你走。”
王姐看看旁边的林修，又看着她眼里的执拗，叹了口气，没骂她，只是把另一个包子塞给她：“吃快点，看完咱就回家。”
林洛用力点头，咬着包子，看着远处的天空。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把云彩染成了金色。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名片，还有怀里那个温热的纸袋，突然觉得，这个早上，好像没那么冷了。
三个包子的温度，或许不够暖透整个寒冬，却足够让她知道，即使在最狼狈的时候，也有人看见她声音里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