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雨没有停歇，只是从倾盆的急雨变成了缠绵的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台上，像谁在低声絮语。
林洛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她特意换上了王姐新寄来的衬衫，洗得干干净净的牛仔裤，头发也仔细梳过，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写满批注的《草塘小青蛙》台本——关于“呱呱”的性格，她写了整整三页分析，从它跳入水塘时的得意，到面对陌生青蛙时的警惕，连“咕呱”声该带几分水汽都琢磨了许久。
“林洛小姐，这边请。”顾衍初的助理早已等候在门口，引着她走向靠窗的位置。
顾衍初今天没戴口罩，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袖口挽起露出半截小臂，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洛身上时，微微顿了顿。
“坐。”他的声音比上次更温和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洛坐下时，才发现她手边放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面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雨下了一夜？”顾衍初先开了口，目光转向窗外。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把街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墨画。
“嗯，”林洛点点头，紧张地把台本放在桌上，“早上出门时还在下。”
“你的台本……”顾衍初的视线落在她的本子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看起来很‘认真’。”
林洛的脸一下子红了。台本的边角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皱，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确实显得有些杂乱。她下意识地想把本子往回挪，却被顾衍初按住了。
“我看看。”他拿起台本翻开，指尖划过那些批注，目光专注。
空气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林洛的心跳得飞快，手指蜷缩在膝盖上，像等待宣判的学生。
她不知道这位顶流明星会怎么看待她这些“草根”式的理解——没有专业术语，全是些“像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李子的慌张”“像王姐骂我时的急脾气”之类的比喻。
顾衍初翻到最后一页，抬眸看向她时，眼里带着笑意：“‘呱呱躲雨时的咕呱声，要像含着水的玻璃珠’，这个比喻很有意思。”
林洛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它住在草塘里，声音里该带点湿乎乎的劲儿。”
“很准确。”顾衍初把台本推还给她，“很多专业配音演员会追求技巧，却忘了角色的‘根’。你没受过训练，反而能抓住这种最本真的东西。”
他的肯定像一阵暖风吹进心里，林洛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两人从“呱呱”的性格聊到草塘的环境，顾衍初竟然对湿地生态很了解，说“青蛙的叫声会随湿度变化，雨后的共鸣感更强”，听得林洛频频点头，赶紧掏出笔把这些记在台本空白处。
聊到一半，助理推门进来，低声在顾衍初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对林洛道：“抱歉，我得先离开，有点急事。
剩下的可以让助理跟你对接，或者……”他看了看窗外的雨，“如果你不介意，我送你回工作室？刚好顺路。”
林洛连忙摆手：“不用麻烦您，我自己可以……”
“雨还没停。”顾衍初已经站起身，不给林洛开口的机会，拿起那把黑色长柄伞，“走吧。”
咖啡馆门口的雨丝比刚才密了些。顾衍初撑开伞，伞面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他自然地站到靠马路的一侧，把伞往林洛这边倾斜了大半。
“谢谢。”林洛有些局促，往旁边挪了挪，想让伞面更均衡些。
“不用。”顾衍初的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上，“上次的事，还没正式跟你道歉。”
“您已经澄清了，真的不用……”
“澄清是应该的。”他打断她，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但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总是我们的疏忽。”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脚步声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偶尔有车辆驶过，顾衍初会下意识地往林洛这边靠一靠，避免溅起的水花打湿她的裤脚。
林洛低着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伞下的影子，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几天前她还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露宿，被全网追着骂；现在却和顾衍初走在同一片伞下，聊的是角色的呼吸节奏。
“你好像很怕我？”顾衍初突然开口。
林洛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慌忙低下头：“没有……就是觉得您是大明星，有点……”
“有点不敢靠近？”他替她说出后半句。
“嗯。”林洛老实承认。
顾衍初笑了笑，雨声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屏幕上更温和：“我刚入行时，也怕过前辈。后来发现，大家都是在为喜欢的事较劲，没什么不一样的。”
他顿了顿，“配音和演戏一样，最终要面对的都是角色，不是名气。”
林洛想起自己对着他的剧练配音的夜晚，想起他说“你的声音有韧性”，心里那点拘谨渐渐散了。
她抬起头，看着雨幕中模糊的街景，轻声说：“我以前总觉得，像您这样的人，离我很远。住在亮闪闪的大楼里，不用为房租发愁，不用怕丢钥匙……”
“我也丢过钥匙。”顾衍初接话道，“刚租房时，把钥匙掉在了地铁站，在雨里找了两个小时，最后是保洁阿姨捡到还给我的。那天晚上没地方去，在24小时便利店坐了通宵。”
林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从没想过，顶流明星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坎要过。”顾衍初看着她，眼神认真，“你的坎是没学历、没背景，我的坎是怕被贴上‘流量’的标签，永远被当成花瓶。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雨渐渐小了，伞面上的声响变得稀疏。他们走到工作室楼下，顾衍初收了伞，水珠顺着伞骨往下滴。
“谢谢您送我回来，还跟我说这些。”林洛站在台阶下，认真地鞠了一躬。
“期待你的‘呱呱’。”顾衍初笑了笑，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黑色的伞在他身后轻轻晃动，像一只收拢翅膀的鸟。
林洛站在原地，看着车汇入车流，消失在雨幕里。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串，小兔子挂件硌着掌心，很踏实。
雨停了，空气里带着湿润的青草味。她抬头看向23层的窗户，那里亮着灯，像在等她回去。
原来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人，也和她一样，在雨里找过钥匙，在深夜的便利店里熬过通宵。原来伞下的陌生人，聊起梦想和挣扎时，距离会变得这么近。
林洛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写字楼。电梯上升时，她摸出手机，给王姐发了条微信：“王姐，我今天见到顾衍初了，他说我对角色的理解很准。”
很快收到回复：“那是咱小林有本事！晚上别熬夜，记得吃晚饭。”
林洛笑着回复“好”，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以后的路还会有风雨，还会有让人措手不及的时刻，但只要手里握着钥匙，身边有愿意共撑一把伞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电梯门打开，工作室的灯光扑面而来。她握紧台本，快步走了进去，脚步轻快得像雨后草塘里，那只跃跃欲试的小青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