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塘小青蛙》的试音定在三天后。林洛把自己关在配音室里，对着台本练了不下五十遍。赵师傅隔着玻璃看她对着屏幕里的青蛙模型比划，笑着跟张弛说：“这丫头是把魂儿都钻进草塘里了。”
张弛只是笑，眼底却藏着欣慰。工作室渐渐恢复了元气，顾衍初团队的投资到账后，不仅结清了拖欠的工资，还添了新的录音设备。
最让大家振奋的是，《森林小卫士》定了上线日期，平台给的推荐位很可观。
试音当天，林洛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声境。她站在新设备前，指尖轻轻拂过麦克风的金属网——这是顾衍初团队建议添置的专业设备，灵敏度极高，连呼吸的细微差别都能捕捉到。
“别紧张，就当是跟呱呱聊天。”张弛拍了拍她的肩膀，“顾先生他们已经到了，在监听室。”
林洛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隔音玻璃外，坐着顾衍初和他的制作人团队。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系着，正低头和制作人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戴上耳机的瞬间，世界又变得安静。林洛看着屏幕上的小青蛙——呱呱正蹲在荷叶上，看着雨点砸在水面，鼓起腮帮子准备唱歌。
“开始吧。”耳机里传来顾衍初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专业的冷静。
林洛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湿漉漉的草塘里，脚下是软乎乎的泥，鼻尖萦绕着水草的腥气。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已经变了——带着点好奇，又藏着点小得意，完全是呱呱的模样。
“咕呱——”她开口，声音里裹着水汽，像真的从水里捞出来的，“下吧下吧，越大越好，塘里的虫子才多呢！”
一句台词落地，监听室里安静了几秒。林洛的心跳开始加速，握着台本的手指微微发紧。
“再来一次。”顾衍初的声音传来，“呱呱的得意里，要再藏点‘怕被别的青蛙比下去’的小气劲儿。”
林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了，这只小青蛙虽然跳脱，却总在别的青蛙叫好时偷偷较劲——就像小时候的她，看着邻居家孩子拿了奖状，嘴上不说，心里却暗下决心要超过对方。
她调整呼吸，重新开口：“咕呱——”这次的尾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气音，像故意抬高下巴的小孩，“下吧下吧，越大越好……反正我捉虫最厉害！”
“很好。”顾衍初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笑意。
接下来的试音很顺利。林洛像真的变成了那只小青蛙，开心时的“咕呱”清脆得像风铃，害怕时的颤音裹着水草的黏腻，连制作人都说“闭上眼睛，真能看见一片活的草塘”。
录到最后一段，呱呱救了掉进泥坑的小蜻蜓，却嘴硬说“我只是路过”。林洛的声音放软了，带着点别扭的温柔，像藏着颗没说出口的糖。
录音结束的瞬间，监听室里爆发出掌声。林洛摘下耳机，看见顾衍初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四目相对的刹那，林洛突然有些恍惚。
她想起几天前在雨里，他把伞往她这边倾斜的样子；想起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坎要过”时认真的眼神；想起他此刻坐在监听室里，衬衫袖口的褶皱都和那天一模一样。
而顾衍初看着她，也有些失神。眼前的女孩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青涩，眼睛亮得像草塘里的晨露，可一开口，声音就能变成另一个鲜活的生命。这种反差很奇妙，像看到一颗藏在蚌壳里的珍珠，平时不起眼，却在特定的光线下，折射出惊人的光彩。
“林洛，恭喜你。”他先回过神，隔着玻璃朝她伸出手，做了个“很棒”的手势。
林洛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收拾台本，耳尖却烫得厉害。刚才那几秒的对视，像被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走出配音室，顾衍初的助理笑着走过来：“林洛小姐，顾先生说晚上想请你和张总监一起吃个饭，庆祝试音成功。”
“这……”林洛看向张弛，有些犹豫。
“去吧。”张弛拍了拍她的背，“就当是跟合作方熟悉熟悉。”
晚饭定在一家安静的私房菜馆。包厢里没有外人，只有顾衍初、张弛，还有双方的助理。顾衍初没聊工作，反而问起林洛的家乡，问草塘里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青蛙，问她小时候最喜欢捉什么虫子。
林洛说着说着就放松了，说起夏天和二哥去草塘摸鱼，被蚂蟥吓得跳上岸，二哥笑得直不起腰，最后还是背着她回的家。
“听起来很有意思。”顾衍初听得认真，“我小时候住在城里，最大的乐趣是爬屋顶看星星，被我妈发现了，揍得很惨。”
他很少说起自己的过去，助理都听得惊讶。张弛端着酒杯笑：“看来不管城里乡下，小时候都少不了挨揍。”
大家都笑了起来，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格外轻松。
张弛看着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心里莫名的闷的慌。
吃完饭往外走，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顾衍初的车停在路边，司机正等着。他走到林洛面前，递给她一本精装的绘本——《草塘里的歌唱家》，作者是位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
“这个或许能帮你理解呱呱的世界。”他说，“里面有很多草塘的细节。”
林洛接过绘本，封面是只蹲在荷叶上的青蛙，眼睛圆圆的，像极了她配音的呱呱。“谢谢您。”
“期待正式录音。”顾衍初笑了笑，转身准备上车，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你的声音很适合这个角色，不是因为运气，是因为你真的懂它。”
林洛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汇入车流，手里的绘本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心里那点因对视而起的恍惚，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不是什么奇怪的情绪，是被肯定的欢喜，是对“原来我们也有相似之处”的惊讶，是两个为梦想较劲的人，在某个瞬间产生的共鸣。
张弛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绘本，笑着说：“傻站着干啥？回去吧，明天还要研究台本呢。”
“嗯！”林洛用力点头，把绘本抱在怀里，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摸了摸绘本封面的青蛙，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格外温柔。
有成功的试音，有真诚的肯定，还有那么一瞬间的对视，像颗糖，悄悄含在了心里。
未来的路还长，可此刻的甜，足够让她攒着勇气，继续往前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