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清晨,空气冷得像块冰。林洛裹紧外套走出出租屋,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原以为顾衍初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转过街角,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顾衍初朝她扬了扬下巴:“上车。”
林洛拉开车门,暖气混着淡淡的咖啡香扑面而来。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纸袋,上面印着她常去的那家面包店的logo。
“刚买的,还热着。”顾衍初目视前方,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纸袋里是两个三明治和一盒热牛奶。林洛捏着温热的牛奶盒,指尖的寒意渐渐散去。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会在冬天的早上,把牛奶揣在棉袄里焐热了给她喝,也是这样暖烘烘的温度。
“谢谢您的外套,很暖和。”她轻声说,“今天我洗干净带来了,放在包里。”
“不用急着还。”顾衍初转动方向盘,“最近降温,你那件薄外套不够穿。”
车里一时没了声音,只有雨刷器偶尔划过玻璃的轻响——昨晚的雪化了些,车窗上凝着层水汽。
林洛低头咬了口三明治,火腿和鸡蛋的香气在嘴里散开,她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和顾衍初单独相处时,沉默总会变得格外显眼。不像在工作室讨论角色时那样自然,也不像雨里并肩走时那样有雨声作伴,此刻车厢里的安静,像层薄薄的冰,让她不敢轻易打破。
她偷偷抬眼瞥了他一眼,他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了些,睫毛很长,落下一小片阴影。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不像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明星,倒像个普通的上班族,赶着去开始新的一天。
“呱呱的台词,我改了几处语气。”林洛终于找到个话题,声音有点小,“就是它发现小蜻蜓受伤那段,我想让‘咕呱’声里带点抖,像着急又怕碰坏了似的。”
“可以。”顾衍初立刻接话,像是一直在等着她开口,“青蛙的爪子粗,它肯定怕自己没轻没重,这种矛盾感能让角色更活。”
他的回应很认真,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林洛心里的拘谨散了些,又说起绘本里看到的细节:“书里说青蛙的皮肤会变颜色,生气时深,害怕时浅,我在想……声音能不能也跟着‘变色’?”
“当然能。”顾衍初的嘴角弯了弯,“生气时的‘咕呱’可以加些气音,像喉咙里卡了沙子;害怕时就放轻,像被水泡过的棉花。
你试试,下午录音时我们听听效果。”
话题一旦落到工作上,沉默就像被戳破的泡泡,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洛越说越投入,连三明治什么时候吃完的都没注意,直到车停在工作室楼下,她才惊觉已经到了地方。
“谢谢你的早餐。”她拿起包,准备推门下车。
“等等。”顾衍初叫住她,从后座拿出一个保温杯,“我助理煮的姜茶,你带去工作室,天冷的时候喝点。”
保温杯是深蓝色的,和王姐给她的那件夹克一个颜色。林洛接过来,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下午见。”她抱着保温杯,快步走进写字楼,没敢回头。
电梯里,她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熨帖得从喉咙暖到胃里。
她想起刚才车里的沉默,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落在雪地里的脚印,虽然浅,却真实地存在过。
或许成年人的相处,本就不需要时刻热络。有时候沉默着吃一顿早餐,像两棵并排站在雪地里的树,根在地下悄悄连着,就足够了。
下午录音时,林洛试着用“变色”的方式处理台词。呱呱生气时,她刻意压低喉咙,让每个音节都带着摩擦感;害怕时,声音轻得像羽毛,尾音飘在空气里,仿佛一碰就会碎。
顾衍初在监听室里听完,朝她比了个手势:“就是这种感觉。”
隔着玻璃,他的眼神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林洛笑了笑,心里那点因沉默而生的微妙情绪,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不是尴尬,是两个不擅长客套的人,在用自己的方式靠近。
就像这杯姜茶,不用多说什么,却把暖意实实在在地递到了对方手里。
录音间隙,林洛捧着保温杯站在窗边。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路面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
她想起早上那顿沉默的早餐,突然觉得,有些温暖,本就藏在不说出口的在意里。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讨厌。像雪后初晴的太阳,不刺眼,却能一点点把心里的冰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