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把羽绒服还给顾衍初的那天，上海放了晴。阳光透过工作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空气里都浮着细小的尘埃，暖融融的。
“谢谢你的外套。”她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羽绒服递过去，衣角还别着张便签，上面写着“已清洗，晒干”。
顾衍初接过，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阳光温度，嘴角弯了弯：“穿着合身？”
“嗯，很暖和。”林洛点点头，想起那晚裹着它看雪的样子，脸颊有点发烫，“《草塘小青蛙》的后期混音差不多了，赵师傅说下周就能出样片。”
“好。”他把羽绒服递给助理，“到时候我过来听。”
两人站在窗边说了几句话，大多是关于角色的细节。顾衍初突然提到：“我看了你之前录的儿童牙膏广告，反响很好，品牌方想找你续约，助理应该已经联系张总监了。”
林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她以为那只是次偶然的机会，没想到还能有后续。
“你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干净又有活力，很适合儿童向的产品。”顾衍初看着她眼里的光，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想尝试其他类型，也可以告诉我，我这边有几个纪录片的旁白资源。”
林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暖又胀。她用力点头：“我都想试试！谢谢您，顾先生。”
“叫我衍初吧。”他说，“合作这么久，不用这么生分。”
“衍初……”林洛念出这个名字，舌尖有点发涩，却觉得比“顾先生”亲切了许多。
送走顾衍初，林洛还没从喜悦里回过神，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老家。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接起。
“请问是林洛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个爽朗的男声，“我是县快递点的，你大哥之前在我们这儿应聘，今天入职通知下来了，他手机打不通，你能转告他一声不？”
林洛愣了愣：“我大哥？他……他去应聘快递员了？”
“是啊，”对方笑着说，“你大哥人实在，面试的时候说‘就想找个能准时发工资的活儿，给我妈攒药费’，我们老板挺待见他的。
让他明天上午九点过来报到，带身份证复印件就行。”
挂了电话，林洛的眼眶突然热了。
大哥林墨比她大八岁，小时候总护着她。她来上海那天，大哥往她布包里塞了一千块钱，说“不够就跟家里说，哥在工地搬砖也能给你凑”。后来母亲生病，大哥更是没日没夜地在工地干活，腰伤复发了好几次，却总在电话里说“没事，哥壮着呢”。
她知道大哥一直想找个稳定的活儿。工地的工资虽然高，却总拖欠，母亲的药不能断，家里的开销也等着钱。快递员的工作辛苦，可至少准时发工资，对大哥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她赶紧给大哥打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里传来嘈杂的机器声，大哥的声音带着喘息：“洛洛？咋了？”
“哥，快递点给你打电话了，说明天让你去报到！”林洛的声音带着哭腔，又笑又哽咽。
“哦，知道了。”大哥的声音很平淡，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我今天路过快递点，老板说我能行，让我等通知。”
“哥，你咋不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啥？”大哥笑了笑，“你在那边好好干你的，家里有我呢。对了，你妈昨天跟我说，梦见你配的动画片播出了，她还跟邻居炫耀‘我家洛洛是给动画片说话的’。”
林洛捂着嘴，眼泪掉了下来：“妈身体咋样了？”
“挺好的，”大哥说，“药一直没断，昨天还能自己下地走走了。你别操心家里，好好配你的音，等你配的动画片播了，我跟妈守着电视看。”
“嗯！”林洛用力点头，“《森林小卫士》下周就上线了，到时候我给你们打视频，教你们怎么找。”
挂了电话，林洛站在原地，擦了擦眼泪，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她想起刚辞职时的破釜沉舟，想起露宿街头的那个夜晚，想起网络上的漫天黑料……那些难熬的日子里，支撑她走下来的，不就是家人的牵挂吗？
王姐的热面，大哥的一千块钱，母亲那句“别太累”，还有现在大哥的新工作，像一束束光，照亮了她往前走的路。
“林洛，发什么呆呢？”张弛走过来，手里拿着份文件，“儿童牙膏的续约合同，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了。”
林洛接过合同，指尖划过“薪酬”那一栏，数字比第一次高了不少。她想起赵师傅的混音笔记，想起录音棚外的长椅，想起衍初刚才说“叫我衍初”时的温和……
原来那些看似孤立的瞬间，早已在她身后连成了线，托着她一点点往上走。
“张哥，我能请半天假吗？”林洛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想给家里寄点东西，给我妈买的按摩仪，还有给我哥的护腰垫。”
“去吧，”张弛笑着挥手，“早去早回，晚上请你吃庆功宴——《森林小卫士》的预告片刚发，评论区都在问‘小兔子是谁配的’，你火了！”
林洛跑到窗边，打开手机刷到预告片。屏幕里，她配的小兔子正蹦蹦跳跳地给小刺猬分胡萝卜，声音甜得发颤。评论区里，“小兔子好可爱”“声音太贴角色了”的留言刷了屏。
她笑着捂住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是甜的。
阳光穿过玻璃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拿起包，脚步轻快地往外跑。去快递点的路上，她给王姐也买了条围巾，酒红色的，像菜馆招牌上的底色。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会有风雨，可只要家人安康，身边有并肩的伙伴，心里有热爱的事，就没什么好怕的。
就像大哥的入职通知，像她手里的续约合同，都是生活递来的糖，含在嘴里，甜到心里。
快递点的工作人员接过她的包裹时，笑着说：“寄这么多啊？家里人肯定很高兴。”
林洛点点头，看着包裹被贴上单子，写上老家的地址，突然觉得，原来温暖是能被邮寄的——从她现在的屋檐下，寄到远方牵挂的人手里，沉甸甸的，全是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