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的手机从早响到晚,提示音像串成线的珠子,滚得满桌都是。
母亲把刚晾好的荠菜干收进瓷罐,看着她对着屏幕叹气,忍不住问:“又咋了?那些人说啥不好听的了?”
“不是,”林洛划开一条新推送,眉头微微蹙起,“他们把我以前配的东西都扒出来了。”
热搜词条已经变成了#林洛早期配音作品#,点进去能看到网友整理的合集——有她刚入行时配的动画片配角,声音嫩得发飘;有给公益广告念的旁白,带着点刻意模仿的沉稳;甚至还有一段给有声小说念的片段,因为紧张,尾音处带着明显的颤。
下面的评论吵成一团。有人说“早期作品好青涩,进步太明显了”,也有人挑刺“基本功不扎实,也就靠题材讨巧”,还有人翻出她没公开过的资料,猜测“是不是科班出身,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林洛捏着手机的手指有点凉,像摸到了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水桶。那些旧作是她藏在抽屉最底层的东西,带着笨拙的努力和没说出口的窘迫,此刻被摊在阳光下,让她浑身不自在。
父亲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进来,看她对着屏幕发愣,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喝茶。再烫的水,晾晾就温了。”
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林洛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录音棚被张弛骂“没灵气”,躲在楼梯间哭了半宿,后来王姐给她端来一碗热面,说“谁还没摔过跤,爬起来接着走”。
那些被扒出来的旧作,不就是她摔过的跤吗?
顾衍初看到合集时,正在给“呱呱”喂零食。小狗叼着肉干趴在他脚边,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像在给手机里的配音打节拍。
他点开那段公益广告,林洛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成熟,却在“关爱空巢老人”那句词里,泄露出一丝没藏好的哽咽。顾衍初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他记得这个广告,当时播出时他正在剧组,只觉得旁白的声音有点特别,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心脏。
没成想,竟是她。
“顾哥,网上有人质疑林洛姐资历不够,”助理拿着平板进来,眉头皱得紧紧的,“要不要我联系平台压一下?”
顾衍初把手机揣回口袋,弯腰摸了摸“呱呱”的头:“不用。”
他想起林洛说“荠菜要带点根才香”,这些旧作就是她的根,带着泥土的痕,带着风雨的印,藏着她从哪里来,又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人看——看她的青涩,看她的努力,看她怎样把摔过的跤,走成了通往今天的路。
他给林洛发消息:“刚听了公益广告,那句哽咽很动人。比现在生涩,却更见真心。”
林洛收到消息时,正坐在枣树下发呆。阳光透过叶隙落在手机屏幕上,顾衍初的话像颗小石子,在心里漾开圈温柔的涟漪。
她忽然想通了。
点开自己的配音主页,编辑了一段文字:“这些都是我以前的作品,确实不够好,带着点笨功夫。但每一句都认真录了,就像老家种麦子,下了肥,浇了水,哪怕收成不好,也是自己的心血。谢谢大家愿意听,我会继续努力,把更多家乡的故事讲给你们听。”
发送成功的瞬间,心里那块发紧的地方忽然松了。她抬头看向院里,父亲正在给竹筐刷清漆,母亲蹲在菜畦里摘青菜,风穿过枣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像无数人在为她鼓掌。
评论区很快热闹起来。
“姐姐好坦诚!这样的成长轨迹才真实啊!”
“那段哽咽我也听到了,当时就看哭了,原来这么早就有缘分!”
“笨功夫怎么了?比那些华而不实的强多了!”
林洛看着那些评论,忽然笑了。原来坦然面对过去,比藏着掖着要轻松得多,就像雨后的田埂,踩上去有点泥,却透着踏实的香。
傍晚时,顾衍初收到了林洛发来的音频。不是新故事,是她重录的那段公益广告,声音里没了刻意的成熟,带着点现在的松弛,却把那句“关爱空巢老人”念得更动人了,像在对着自家老人说话。
他把音频设成手机铃声,助理进来取文件时吓了一跳:“顾哥,您换铃声了?这声音……”
“好听吗?”顾衍初问。
“好听,”助理点头,“比以前那个有温度。”
顾衍初看着窗外,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像林洛描述的红薯瓤。他想起她刚来时那个连麦克风都不敢碰的姑娘,想起她蹲在花坛边喂流浪狗的样子,想起她讲荠菜饺子时眼里的光。
原来所谓的生长,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光鲜,而是把过去的青涩、笨拙、跌跌撞撞,都酿成今天的底气。就像林洛,带着她的旧作,带着她的乡音,带着那些没说出口的努力,慢慢长成了现在的样子——干净,温暖,有根。
而他,也在这场见证里,慢慢学会了放下伪装,学会了欣赏那些不完美里的真,就像喜欢“呱呱”摇摇晃晃的跑,喜欢林洛带着点颤的尾音,喜欢这世间所有,带着生长痕迹的暖。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林洛的声音漫出来,温柔又坚定。顾衍初接起电话,听见她笑着说:“我买了后天的票回去,给你带了点荠菜干,能泡水喝。”
“好,”他应着,目光落在脚边睡得正香的“呱呱”身上,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我去接你。”
风穿过片场,带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香,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重逢,铺一条暖融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