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进上海站时,林洛的手心还攥着点潮意。帆布包侧袋里露出半截荠菜干,带着老家阳光晒过的脆,像她此刻心里又雀跃又忐忑的情绪。
出站口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见了顾衍初。他穿了件米白色的风衣,站在“请勿停留”的牌子旁,手里没像往常那样拿着剧本,而是捧着束花。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是大把的小雏菊,白的黄的紫的混在一起,被风一吹,花瓣轻轻晃,像一群眨眼睛的小星星。
“你怎么来了?”林洛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点没压下去的喘。
“来接第一个读者的作者。”他把花递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路上看你发的朋友圈,说喜欢野地里的小菊花。”
林洛接过花,鼻尖立刻萦绕着清清淡淡的香。她想起在老家时,曾拍过田埂上成片的野菊给他看,说“比城里花店的香,带着点土气的野”。没成想,他竟记在了心上。
“呱呱呢?”她往他身后看了看,没见小狗的影子。
“让助理先带回公司了,”顾衍初帮她拎过帆布包,“它现在是‘小明星’了,出门得带保镖。”
林洛被他逗笑,怀里的小雏菊跟着颤了颤。阳光透过车站的玻璃穹顶落下来,在他风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她笔记本里画的金豆子。原来重逢可以这么暖,像刚出锅的荠菜饺子,烫得人心里发甜。
***配音公司楼下围了不少人,举着手机对着门口,像是在等谁。林洛刚走到台阶下,就有人认出她,小声喊“是林洛”,手机镜头齐刷刷地转过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顾衍初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站了站,挡住大半镜头。“别怕,”他低声说,“他们是来听故事的,不是来审案子的。”
王姐从楼上跑下来,手里还拿着个麦克风:“可算回来了!网站的人在楼上等着呢,说要跟你谈加长合作。”看见她怀里的花,眼睛一亮,“哟,还带礼物了?”
林洛的脸有点红,把花往王姐怀里塞了塞:“您帮我放办公室吧。”
“这可不行,”王姐笑着躲开,“顾先生送的花,得自己插。”她朝顾衍初挤了挤眼睛,转身对着围观的人群扬声说,“我们林洛刚从老家回来,带了新鲜的故事,想听的话,关注她的主页啊!”
人群里爆发出善意的笑,有人喊“我们等更新”,有人说“多讲讲你爸的竹筐”,刚才还紧绷的气氛,瞬间被王姐几句话盘活了。
林洛看着那些带着期待的脸,忽然不慌了。原来被这么多人惦记着,是这种感觉——像小时候提着篮子去村里分糖,手里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
***顾衍初把林洛送到公司门口,没上去。“我下午还有戏,”他说,指了指她帆布包侧袋,“荠菜干记得泡水,别又忘了喝。”
“嗯,”林洛点头,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他,“我妈让我给你的,说……说谢谢你照顾我。”
布包里是双棉鞋垫,针脚密密的,上面绣着简单的花纹。是母亲连夜赶出来的,说“城里冬天冷,垫着暖和”。
顾衍初接过来,布包带着点温热的软,像林洛说话时的尾音。“替我谢谢阿姨。”他把布包揣进风衣口袋,指尖能摸到里面凸起的针脚,“晚上收工我来接你,请你吃饺子。”
林洛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个小角,像鸟展开的翅膀。怀里的小雏菊还在散发着清香,混着上海秋天的桂花香,酿成一种新的味道——是他乡与故乡的重叠,是独自生长与彼此依靠的交融。
***下午的签约会很顺利。网站不仅加了合作年限,还提出要为她量身打造一个乡村声音专栏。林洛在合同上签字时,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心里却像有支歌在唱——唱麦收的暖,唱荠菜的香,唱那些在黑暗里反复打磨的夜晚,终于迎来了亮。
王姐端来杯泡好的荠菜水,碧绿的叶子在水里舒展着:“尝尝,你爸炒的茶,配你妈的鞋垫,齐活了。”
林洛喝了一口,清冽的香里带着点甜,像老家井里的水。她看向窗外,公司楼下的花坛里,不知什么时候也种了几株小雏菊,正迎着阳光开得热闹。
手机响了,是顾衍初发来的照片。照片里,“呱呱”正趴在她送的棉鞋垫上打盹,小狗的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盖了床暖融融的小被子。
下面附了句:“它说很舒服,谢谢林洛老师。”
林洛看着照片笑起来,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个笑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合同上,把她的签名照得发亮。她知道,这场各自的生长还在继续,但此刻,她已经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小雏菊的根,悄悄在土里缠在了一起,在看不见的地方,互相支撑着,往高里长。
而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那些藏在鲜花与鞋垫里的暖,就是滋养它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