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的配音棚里，设备已经调试妥当。林洛提前半小时到了现场，戴着耳机反复听着修改后的背景音——风吹麦浪的沙沙声里，果然混进了若有似无的蝉鸣，还有木犁划过土地的沉钝声响，像一下子把人拽回了盛夏的乡间。
她正对着脚本轻声试读，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时，顾衍初已经站在录音棚的玻璃门外，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还是她常喝的低糖芋圆口味。
他今天没穿西装，换了件浅灰色的休闲衬衫，金丝边眼镜也摘了，眉眼间又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温和。见她看来，他把奶茶放在棚外的长桌上，隔着玻璃比了个“先暖暖手”的手势，没进来打扰。
林洛捏了捏冰凉的指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却还是转过身，重新戴上耳机。
试录开始后，她很快进入状态。当念到“奶奶总说，麦芒扎手的时候，就快收麦了”时，脑海里自动浮现出老家晒谷场的样子：奶奶坐在小马扎上择菜，竹匾里的麦穗被晒得金灿灿，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声音自然而然地放柔，带着点回忆里的温软。
录完第一段，录音师竖起大拇指：“林洛老师这状态绝了！感觉眼前都有画面了。”
林洛摘下耳机，刚要说话，就见顾衍初站在玻璃外朝她点头，眼里带着清晰的笑意，像是在说“做得很好”。那眼神干净又直接，和他讨论脚本时一样专注，完全没有了“顾总”的距离感。
林洛心里一动，下意识地也朝他弯了弯嘴角。
就这一个简单的对视，仿佛之前两天的疏离和尴尬都悄悄散了。她忽然意识到，不管他是谁，他懂她的文字，懂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情绪，这就够了。
调整好状态后，开始录第二段。这次加了slogan的部分，“用声音带你回故乡”这句话，李总之前建议用稍显有力的语调，突出宣传感。但林洛试了两次，总觉得有点生硬，和前面的氛围不太搭。
她皱着眉琢磨时，顾衍初敲了敲玻璃，示意她出来一下。
“刚才那段有点紧。”他开门见山，语气很自然，“你试试把‘回故乡’想成‘回家’，不用刻意强调，就像跟朋友随口提起‘我家的麦子快熟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林洛愣了愣。
回家。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开关。她想起每次过年回家，在村口看到奶奶等在老槐树下的身影，想起推开院门时闻到的饭菜香，那种松弛又温暖的感觉，根本不需要刻意用力。
她重新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背景音里的蝉鸣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极了老家院墙外那棵老槐树上的声响。
“用声音带你回故乡。”
这次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邀请，尾音微微上扬，像是说完这句话，就要转身往巷子里走，笃定身后的人一定会跟上。
录音师当场拍板：“就是这个感觉！比刚才自然一百倍！”
林洛摘下耳机，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玻璃外。顾衍初正看着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四目相对时，他先笑了，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
林洛也忍不住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轻松。她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也回了个同样的手势。
没有多余的话，可刚才在讨论脚本时那些微妙的距离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棚内的设备还在低声运转，棚外的阳光安静流淌。林洛看着顾衍初温和的眉眼，忽然觉得，不管他是顾衍初，还是顾总，或许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在她的故事里，在这些关于故乡和温暖的细节里，他们总能找到同频的共鸣。
这种感觉，很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