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听了父亲的话，冷笑道：“是，是。我和大哥是败家子，整一个万古山庄就您老最成器，能承祖宗遗命，这可成了？”
常夫人喝道：“衡儿！”
常衡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反正怎么行事你们都瞧不上，咱们还不乖乖做个闲人。”
常泽面色冷冷的，一言不发。常衡见他如此，心却害怕起来，常夫人道：“如今江湖上什么情形，庄里又是……”说到这儿，忽然止了口，顿得片刻，又道：“衡儿，你要知道，这内外情形，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太平。你们兄弟若不苦心经营，这万古山庄，你们是待不稳的。”
常衡道：“待不稳我便不待。”
话未说完，一个砚台已先飞了过来，常衡眼看闪避不及，举了手在面上挡住，半晌，却觉那东西没落下来，他心中奇怪，放下手一看，只见母亲已抓着砚台往父亲面前的书案那里搁下，口里说道：“他两个不听，你砸这么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常衡转眼瞥见常泽，但见他双目含怒，头上青筋作鼓，不由得心内一慌，便连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放，常夫人回头见她，道：“回去吧！”
常衡心下一松，忙忙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
常泽道：“两个逆子！”
常夫人道：“好了，你也把两个孩子逼得太紧了。”
常泽道：“不紧，不紧他两个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常夫人转到他身后，柔声道：“好了，武林中门派，哪一派不是有这些遭心事。”
常泽叹道：“那怎么同，万古山庄是靶子，人人都想朝这里射一箭。朝阳教、金门、上头的、如今还多了个廉孤飞，看不见的，更不知有多少。亦儿整日想着男女私情，衡儿闲散无谋，谁也无个能做主的样子。”
常夫人道：“不是还有惜见么？”
常泽道：“亦儿不愿娶呀。”
常夫人道：“这样说，方才衡儿说的倒也是道理，惜见呢，她可愿嫁？”
常泽道：“惜见那孩子向来乖巧听话，又是个懂事念恩的，与她说明情形，她会答应这亲事的。”
常夫人道：“何时与这孩子说呢？”
常泽思想一阵，道：“她便要去燕师祖那儿了，未免叫她分心多思，还是等她学成回来后再与她说。”
常夫人道：“这最少还要再等一年。”
常泽道：“等便等了，先让这孩子功夫精进些，往后她在外行走咱们也放心，又能护卫宗门。”
常夫人道：“那仪卿呢，这孩子，对亦儿用情太深。”
常泽长叹一气，道：“仪卿是个好孩子，我瞧霜儿待她很是不同，原是想将她许给霜儿的。只是，宫师弟又说，霜儿寿限不长，我又怕若让仪卿嫁了给霜儿，日后她要做孤寡。”
常夫人道：“可亦儿也深爱仪卿呀，他若不能与仪卿结成连理，只怕要连你我也不认了。这孩子平日里虽好说话，可赶上了在乎的事儿，那也是个犟脾气。”
常泽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他日后是要接手万古山庄的，他的妻子，便不能是个柔和无谋之人，要不然，怎么去应付里外的牛鬼蛇神。你说，以仪卿的能耐，扛得住么？”
常夫人默言半晌，道：“孩子们的心，你也不能半点不顾啊。惜见若是不嫁给亦儿，就不能为万古山庄做事了么。让她接手芙蓉坛，像程师姐一般留下来，那也好哇。”
常泽摇头道：“不，师姐那是心里容不下旁人了，才一辈子不嫁。世间女子，又有多少人敢如她一般，一辈子不嫁人。你们女子一旦嫁了人，有了丈夫孩子，心也便有了旁的牵挂，对娘家，可就不能全心全意的了。你说，惜见若是嫁了出去，她对万古山庄，还能像如今这么一样吗？”
他手指在书案上轻轻击两下，又道：“你是不知道，外头人个个盯着惜见呢，从前，行空帮的、白帆帮的、太唐门的，便有人明里暗里给我说要给咱们门下弟子说亲，想要的便是惜见。这回，竟然连卿柒静和竺守忠也开口了。”
常夫人道：“还有这事？”
常泽道：“我哄你做什么？这回到了天明寺不久，竺守忠便与我说起这事，想要我把惜见许给他儿子竺乘风。回来的前一夜，卿柒静和司马宁找来，也是要给他们那叫方若铭的弟子说亲的，指了名的就想要惜见，都让我给推了。”
常夫人点头含笑，道：“你瞧，这孩子，不只咱们觉着好呢。”
常泽道：“咱们觉着好，你说，亦儿怎便见不着她的好呢。”
常夫人道：“亦儿不是不知道惜见的好，只是他心里有了旁人，也装不下惜见了。”轻轻叹了一声，又道：“你在庄里，挑个好的给惜见便是了，那还不是咱们自己人。”
常泽道：“那更不成，庄里这些人，各怀心思，若是惜见反帮了他们去……”后面话他便不说，一个劲儿摇头。
常夫人道：“那若是，亦儿一直不愿娶惜见呢。”
常泽道：“那便让他把惜见和仪卿都娶了。”
常夫人道：“这岂不是，一下子对不住那两个孩子。”
常泽道：“便是如此我才一直不愿与亦儿提这事，惜见和仪卿都是我的弟子，两个我也都不想叫哪一个委屈了，可你儿子偏生要这样闹，我有什么法子。”
常夫人道：“什么叫我儿子，便不是你儿子了？”言罢，便出了书房。
常泽道：“怎么便急了，要不是我儿子，我懒得管。”他瞧着夫人走得远了，只得跟出去，道：“我已和他们兄弟都吵过了，咱们可不能再吵了吧。”
常夫人道：“谁与你吵了。”又道：“亦儿心里有仪卿，那又有什么错了。你心里也有明姐姐，那便有错么？”
常泽不防夫人会说这话，待回过神，只道：“我并非全没念着孩子们心里想的，若当真半点不顾念父子之情，我早便强定了亦儿和惜见的婚事了。便是想慢慢与他说道理，可这孩子，一说到婚事，就像全身长了刺，满口不答应，我道理还不及和他说，他便与我吵了。”
常夫人不言语，常泽揽过她来，又道：“他是万古山庄子孙？是常家子弟？到底是门派基业要紧还是儿女私情要紧，该当有数。”
常夫人道：“你并非没有过动了儿女私情的时候，便当真无足轻重么。”
常泽转瞧常夫人，道：“他若是寻常弟子，或还不是无足轻重。可他是要承接万古山庄的人，是要护着万古山庄一众弟子的人，他枕边人，若不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只会拖累他，也会累了万古山庄，到时，咱们如何去见先祖，你我这些年如何过来的，你还不知道么。若是仪卿站在如今你的位置上，她可应付得来那些明枪暗箭。”
常夫人无话可说，常泽又道：“我从前能舍了儿女私情接下万古山庄，亦儿是我儿子，他如何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