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与常夫人听了忘尘师太之言,都是一怔,俱怕师太改意。
忘尘又道:“这师礼,待你学成再拜吧。”
柳惜见和常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常夫人道:“师太,这孩子便劳你教导了。”
忘尘道:“好。”又与柳惜见道:“孩子,你师父已与我说过了,你在庵中,若什么时候要出去,与我说一声便可。”
柳惜见应了,忘尘便着近身服侍的明易给柳惜见安排房舍,众人与忘尘坐了一阵,来人说柳惜见住所安排妥当,常夫人几个又随去看了一看。
明易给柳惜见安排下的房屋是个单独小院,院门外种了许多桂树,暗香浮动,进得院来,卫仪卿四下里一看,见那西面的一间屋子前檐上几片瓦摇摇欲坠,走近一瞧,却是底下的椽子朽坏,有两根已断了,上头瓦片便不稳。
卫仪卿暗道:“这庵里人也是不知礼数,怎么给师妹住这样的朽屋。”她心中为柳惜见不平,便道:“明易师父,那西面的屋子,是不是造了许多年了,你看那上头的瓦,像是不大稳当。”各人瞧去,果见屋顶有处瓦片松塌,明易“哎呀”叫了一声,道:“对不住柳姑娘,这屋子确是荒了有不少年月了,贫尼一时不察,这便给姑娘换过。”
柳惜见左右瞧了一瞧,看只那处屋子有些损毁,余屋尚好,又见庭院中清扫得干净,倒是不甚在意那点不足,问道:“只我一人住这里么?”
明易道:“是,这处静,师太说怕姑娘平日要调息练武,若是和庵中人住一处,会有不便,便给了这一单独的院子给姑娘。”
柳惜见道:“师太想的周到,不必换了,我便住这里。”明易欲待言语,柳惜见又道:“我住哪里?”明易往北面那屋子一指,柳惜见随即往北屋去,推开门扉,屋中所陈设的,亦不过一榻一桌,一被一枕,一盆一桶一蒲团,另有几个茶壶茶碗同水囊、铁锅。
汤芷芬等在万古山庄中日常起居所用之物说不上豪奢,却也从不缺什么,如今见这一间房仅这几样物事,未免觉得简陋,瞧了一阵,便道:“师姐,要不要添置些什么呀?”
柳惜见瞧了一眼,道:“师妹,你改日来,给我带面镜子吧,不然,我怕我头也梳不好,过不了几日,也要把头发剃了。”
汤芷芬笑道:“好。”又道:“旁的可还要添什么?”
柳惜见道:“再便是熬药的药罐药碗那些,旁的不必了,这里本来就是修行之地,再添多了反而不好,便这么着吧。”
常夫人道:“你日后自个儿瞧,真少了什么不得不用的,自个儿去买便是。”
柳惜见道:“是。”
卫仪卿只怕柳惜见住的不舒心,悄声道:“怎地不让她们给你另换一间?”柳惜见道:“无事,这庵里都是这样子,他们出家人清苦,我可别给他们添麻烦了,有住的便先住着。”卫仪卿颇有几分无奈,柳惜见冲她做了个鬼脸,道:“我住得了。”卫仪卿道:“随你。”跟着伸指在桌上一擦,也不见尘灰沾手,心道:“好在都扫得干净了。”
柳惜见也不过带了些衣物同书卷来,放下便罢。几人这里待得一阵,又转前头来,与忘尘师太别过,常夫人便带了卫、汤二人出庵,柳惜见送三人至庵门,常夫人拉了她到静处,悄声道:“惜见,你如今住的那屋,原是忘尘师太住过的,要好好保住现在的模样,别做什么大动迁。”柳惜见不知此节,听得师娘这般说,重重点头。常夫人与她说完了话,带了汤、卫二女离开,柳惜见返身回去。路上遇见几个十八九岁的小尼姑,人人向她打量来,柳惜见向众人行过礼,随即离去,又到了忘尘师太处。
忘尘师太正与广惠师太相谈,见柳惜见来,唤了她过去,道:“小惜见,你才来,先随明易到庵中各处走走,熟识这里道路。”
柳惜见道:“是。”
忘尘又道:“若哪里有不明白的,便来问我,或是问明易、广惠。”
柳惜见又道:“是。”
忘尘师太道:“庵中的饭食都由斋堂供应,早起卯时用早饭,午时用中饭,酉识用晚饭,到了时候,你自个儿到斋堂去用饭。”
柳惜见又应了一声“是。”
忘尘师太道:“昨儿你们在正气堂考较比试,我也在。”
柳惜见吃了一惊,道:“可是,弟子并没见师太呀。”
忘尘道:“我在隔间的窗后,你师父师娘特意叫我去瞧的。”
柳惜见点点头,忘尘师太道:“你觉得自个儿武功如何?”
柳惜见怔了一怔,道:“弟子不知。”
忘尘道:“如何不知?”
柳惜见道:“弟子不知,世间武功划为几等,如何去衡量,难说自己武功如何。”又道:“原来,不知世间还有一个廉孤飞,此次见识了这么个人物,更不敢妄说自己武功好了。”
忘尘道:“你师父师娘也与我说过廉孤飞的事了,真是想不到,这人如今还活着。”
柳惜见道:“师太也曾听说过此人么?”
忘尘面上似带了一丝苦笑,道:“听说过。”
柳惜见道:“从前,他当真曾做过那样危害武林的事么?”
忘尘道:“反正,我听来的,与你们从天明寺那里听来的差不多。不过,小惜见你能在剑道上胜了廉孤飞,当真是为我派争光,万古师兄在九泉之下若能知晓,也会欢喜。”
柳惜见自知能胜过廉孤飞,不过仗着熟识他剑招,于那日之胜,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喜,在人前总是要装出个谦逊之态,是以人每提起胜过廉孤飞这一事,她心总难自在。
忘尘看柳惜见垂头静坐,道:“惜见,你在想什么?”
柳惜见抬起头来,道:“万古祖师可曾和廉孤飞交过手?”
忘尘师太道:“没有,廉孤飞不曾来北方闹过,师兄与他,没较量过。只是,照南方那些人说的,便是师兄真与他动手,也难讨便宜。”
柳惜见道:“我那日,见师父、冯大侠还有邹无晋几个当世高手与廉孤飞过招,皆是不敌,便在想,若是那日与廉孤飞比剑动上内力,只怕十招内便输了。”
燕覆水笑道:“能过上十招,那还不差。”
柳惜见微微一笑,面上却仍有落寞神色,忘尘道:“你师父可是正正经经的输给廉孤飞了,你可知他怎么说的?”
柳惜见摇摇头,忘尘道:“你师父说,他虽输给廉孤飞,可比邹无晋、金元极那些人,却又是撑得最久,与廉孤飞拆招最多的,算来,他武功,在这几人之上。他向来又是与武林中这些人比的,至于廉孤飞,你师父以为,世间如他这样武功的也不出两个,再怎么算,他也不至于落为末等,反是可与廉孤飞相抗之人。因此,你师父从没为输给廉孤飞颓丧过。”
柳惜见轻轻颔首,忘尘问道:“小惜见,我问你,若让你与金起陆、司马徽、卿柒静几个动手过招,你可敢?”
柳惜见道:“敢。”
忘尘道:“那你可有胜的把握。”
柳惜见微一思索,道:“没有。”
忘尘道:“这样还敢与他们打?”
柳惜见道:“是。”
忘尘含笑点头,道:“那若是与金门中的弟子打呢,你可敢言胜?”
柳惜见道:“敢。”
忘尘师太道:“有这胆志,便足够了。”
明易在后道:“可是柳姑娘,他们都说,你除了徽州金家的四大高手呢,你若敌不过他们,怎能除得掉呢。”
柳惜见回头道:“小师父,这事你怎么也知道呢。”
明易道:“我听常夫人和师太说的。”
柳惜见“哦”地一声,道:“你是出家人,我做那些事实在说不上好,不敢与你说。”
忘尘道:“明易,你先出去。”
明易看来心不情愿,忘尘道:“你小孩家不是走这条道的,别浑打听。”
明易这才退了出去。待她走得远了,忘尘师太又问道:“是啊,我倒也想知道,你知自个儿武功不如那四大高手,是如何要了他们性命的。”
柳惜见道:“不过是阴谋诡计阴招损招占了六成,真本事只占了四成。”
忘尘追问,柳惜见只得把如何除去赵贤安等事说了,忘尘听罢,道:“只不过赵贤安那里用了贵妃醉舞,说不上诡计占了六成。你对上的,都是当世高手,能有这应对的种种手段,已是极好。保身全命,卫我派尊荣,小惜见,你为万古山庄弟子,所为无可指摘。至于人之仁善慈德,心当怀有。于武林同道,如何相待,便看他们如何待我。以善还善,以恶还恶罢了。于那武林之外的人,弱者苦者,惜见你可要多加护持,便是恶人,也要三思后再行处置。”
柳惜见道:“是,弟子谨遵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