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深夜,柳惜见偷偷出了水月庵,疾行两柱香的功夫,到了展泉山处。见得临东一间房中灯火亮着,又有人说话。她走去,将至门前时,龚霜纨便先从里头出来。
柳惜见还未开口,龚霜纨便先道:“柳姑娘,你可真是难请。”
柳惜见被她言语相讥,心也不乐,但又想自己确是有心避着不来,亦有错处,慢慢将那愤意按捺,过了片刻方道:“白姑娘呢?”
龚霜纨道:“在屋里。”说罢便缩身回去,柳惜见跟了进去,入内,只见白珍倚在靠墙的榻上,身上盖了三床被子,头发披散,面颊消瘦。梅渡言便坐在床边,握着白珍手。
白珍见了柳惜见,道:“柳姑娘。”便想要起身。
柳惜见忙道:“你身子不好,便躺着吧。”
白珍道:“我日日躺着,实在已躺不动了。”
梅渡言道:“那你先呆着,我去外头烧盆火,咱们一会儿外面说话去。”
白珍道:“好。”
梅渡言起身出去,龚霜纨拉了一把椅子来给柳惜见坐下。
白珍道:“柳姑娘,几月不见你了,你可还好?”
柳惜见道:“我好着呢。倒是你,我听梅大哥说你被冻伤了,方才在水月庵梅大哥不及与我细说,怎么便弄成这样了呢。”
白珍微一思索,道:“只是不小心。”说着,又道:“倒是咱们,说要去帮你寻你哥哥他们的,没能成事,你可别怪咱们?”
柳惜见才想要说话,龚霜纨便已先开口道:“怪?你们若不是为了她的事,会到这境地?她怎还有脸怪你们?”
柳惜见听这话有玄机,忙道:“你说明白。”
白珍一手撑着床起来,道:“不关柳姑娘的事,是咱们……”话未说完。便急急咳嗽起来,直咳得脸都红了。
柳惜见忙去抚她后背,白珍却咳个不住。
梅渡言大步进来,道:“怎么又咳了?”一面说便从桌上倒了一碗黄澄澄的水,递到白珍口边,白珍端过来喝了,咳嗽渐渐才止了。
柳惜见心还有疑,到得白珍好些,又问道:“白姑娘,你伤到底怎么来的?”
白珍道:“便是天太冷了冻到了,柳姑娘你别担心。”
柳惜见知她所说不实,转目向梅渡言瞥去,梅渡言却也道:“便是像珍儿说的。”
柳惜见看他也遮瞒,道:“梅大哥,你与我说实话。”
话音刚落,展泉山和高山二人一同从外进来,柳惜见瞧了二人一眼,便又与梅渡言道:“梅大哥,白姑娘如何成了这样,你与我好好说明白,若是我的缘故,我来偿还。”
梅渡言道:“不是,霏儿你别胡想。”
龚霜纨抢道:“怎么不是?你们为帮她跑西域大雪山去,遇雪崩被埋,差点出不来,真真说给她知晓便是了,有什么好遮掩的,又不是你们对不起人。”
柳惜见吃了一惊,也难理会龚霜纨言中的愤意,只问梅渡言道:“梅大哥,你们遇了雪崩被埋?”
梅渡言原是怕柳惜见自责,方一直未与柳惜见实说,此刻看已遮掩不住,只好道:“是那样。”
柳惜见叹息一声,心生歉疚,垂下头来,又是一阵难受。
白珍道:“柳姑娘,当日是我和梅大哥想帮你,自个儿说要去西域替你寻人的,你从未开口要咱们去,遇了这样事,是咱们的命,不关你事,你莫要多想。”
梅渡言道:“是啊霏儿,不与你说,便是怕你多忧,这事不赖你,可不许自个儿怪自个儿。”
龚霜纨道:“好,好,倒是我是恶人,挑拨了你们兄妹了。”
展泉山一旁开口道:“霜儿,咱们上外头给珍儿烧一盆火,让他们兄妹说会儿话吧。”
龚霜纨原还有话要说,但到口边,想起还是要给展泉山留些颜面,闷闷地便出门去了。展泉山拉了高山也走出去,房中便只剩了柳惜见、梅渡言、白珍三人。
他三个静了好一阵,柳惜见走到床沿那儿,给白珍把被掖了掖,才道:“白姑娘,梅大哥,你们西边去的事,给我说一说吧,不然,我回去,怕是要好几日睡不着。”
梅渡言道:“罢了,告诉你。”
柳惜见道:“那快说。”
梅渡言道:“咱们与你分开后,便往西域去,行了一月多,挨近南边的那大雪山,可是,那时节,那里已下起雪了。我与珍儿几次在雪地里迷路,后来遇见一进西域的商队,咱们跟他们搭伙去,才好了些。谁想到,不过三日,有一天咱们行到馒头山下,便遇了雪崩,我与珍儿还有商队里的人,都给雪埋了。”
“且幸咱们还在边上,雪埋得不深。那近处又有村子,雪崩时那里村民有见着咱们给雪埋住的,赶来相救,才把咱们从雪里扒了出来。珍儿没内力护体,身子又弱,便给冻伤了。那一次雪崩,把进西域的路给封了,而珍儿受寒,我曾用内力助她驱寒,但便是好一时坏一时,迟迟没有好转,那边太冷,不利她养伤,咱们便只得回来,也没去寻鑫玉他们了。”
柳惜见道:“自然是给白姑娘医治要紧,旁的都另说。”
梅渡言道:“珍儿身上寒气我用内力一直驱不散,我想展大侠见多识广,或会有法子,回到中原后,咱们便直接来寻展大侠。展大侠给珍儿把过脉后,说珍儿本是不会内力之人,身子又弱,我头两次给她运内力治伤太急太猛,与她体内寒气一撞,寒热两气相争互战,有如两人在她体内打架,阳气一时旺了,将寒气推往各处,后来阳气续不上,便没将寒气化解,原先寒气堆积之处,反酿成血瘀之症,得用‘火蛟龙’来治,这药霸而不烈,能化尽珍儿身上寒毒。”
柳惜见道:“那药,确是化寒良药。”
梅渡言点点头,道:“最先,展大侠说那火蛟龙只北边的沙漠里有,还说这火蛟龙乃是一种红色毒蛇,为治珍儿,我便和高山一同去北漠了,谁知寻了两个多月,也不见那种赤蛇。”
柳惜见道:“药房的师叔们说,这蛇极是难得,有时他们一去几月,也难见一条。”
梅渡言道:“就是寻不到,我和高山空手回来。后来展大侠打听得,万古山庄里还存得有这药,又听说你回庄来了,这才想着,叫你帮咱们一帮。”
柳惜见道:“别说白姑娘此番受伤是为我,便是与我无关,我也不能不管哪。”
梅渡言垂头道:“我这个做哥哥的,回回要劳烦你,也当真是过意不去。”
柳惜见道:“咱们从小的情谊,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梅渡言笑了一笑,心里这才好受些。
柳惜见在房中徘徊,梅渡言道:“那药……不容易拿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