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行出几步,便道:“龚姑姑,我如今在水月庵,明后两日,你叫梅大哥潜入我住处,若是见我西边屋子那房檐上的瓦片少了几块,或是掉了碎了,便叫他入夜后在庵外东边的那棵李树下等着,我会给他送药去。”
龚霜纨道:“你有法子拿到药了么?”
柳惜见道:“不过试一试。”
龚霜纨正想问详端,柳惜见却已走了。龚霜纨心下思量了许多事,也才慢慢回去。
柳惜见回到水月庵自己院外,捡了两片桂树叶子拿回屋中收好,便倒往榻上,思想着展泉山说的话,气恼非常,心又暗想:“如今他全不会武功,怎还敢招惹我。这厮莫不是藏了什么秘诀,能助他恢复武功的吧,到时他再来纠缠。不然,他怎会说那样的话。”言念及此,便坐不住,心内又想:“若真是如此,那我也只能好好练功,别给他越了过去,不然……”至此,想起展泉山那些混账言语,又是恨,重重捶了一下榻。
这夜,因心中有事,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得鸡鸣之时,才睡了一小会儿,后天蒙蒙亮,她到外间,随意捡了两片落叶拿在手中,便盘膝坐在榻上打坐。
隐隐听得外边道上有足音,都是那些要赶去做早课的弟子。柳惜见当即依法运起内劲,待得蓄够了力,稍加转势,体内气息由热转寒,化为阴寒内力。由那气在周身筋脉游走,如此往复两遭,自觉已够了,便放耳静聆,不多时,远处似有三四人过来,脚步微急,口中还说着话。
柳惜见将昨儿捡的两片桂叶从窗口掷出,打在西面屋子房檐那几片瓦上,那瓦本就危危坠着,被桂叶上内力一掀,掉了下来,在地上砸出“铿锵”一声,柳惜见当即加运起体内阴寒内力,一任那内力往上急冲,登时间手脚如被数把钢刀刮过,她本是为做戏,这时却真忍不住痛呼出来,“啊”一声叫,呕了一口血,从榻上栽倒下来。手脚又僵又木,骨头里有如千万根针扎刺,她又忍不住呻吟一声,心道:“原来这便是被摩冰掌所伤之痛么。”
正在苦挣之时,便有人拍门,在院外道:“柳姑娘,你没事吧?”
柳惜见道:“师父们,快……快……寻师太来!”
门外众人知她定是有了事,有的便急着推门,有的出声呼喊。但那院门是从里头上了闩的,她们在外,又如何打得开。
柳惜见已痛出幻觉,一时觉四面是冰天雪地,一时又觉身处火笼之中,外间那拍门之声动响,她想要再说话却无了力气,心肝脾肺肾五脏似要炸开,喉中破吼出一声,便晕了过去。
待得再醒时,只见旁边几个人影晃动,她定睛细看,见是常泽夫妇同药房的景浩及汤芷芬,只是四人凑一处说话,没顾她。
柳惜见正要出声叫唤,床尾却有人道:“小惜见,你醒了。”正是忘尘师太的声音。
柳惜见望去,见忘尘便坐在床尾,她急着起身,忘尘却道:“别发狠,你如今不能使大劲儿。”
柳惜见连连打寒噤,这才躺了回去。
常夫人上来将被子给她盖严实,道:“你这孩子,怎么也多灾多难的。”
柳惜见道:“这是怎么了?”
常泽道:“我倒是想问你,你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模样。”
柳惜见看了四处,仍是水月庵自己那间房不错,心道:“水月庵向来不准男子进来,师父怎地来了。”只是这话不能出口。
常泽又道:“惜见哪,我早与你说过,练功强求不得,有时急了反而有害。你练摩冰掌,向来谨慎,让你莫冒进的关节处你也从不勉强,怎么这回,便强冲呢,不要命了么?”
柳惜见道:“师父,弟子没强冲下一层,只是……只是我今早打坐练气时,引摩冰寒气循走周身,谁知到了‘转气’那关头,外头不知什么东西砸下来,把我给惊着了,我体内寒气便乱窜起来,只得强压,便……便成了如今这样。”
转气是摩冰掌使出时内力运转的一关窍,是内力由阳旺转阴寒的关键,极为紧要。
常泽面色这才稍稍和缓,道:“有什么东西砸下来,那是什么?”
忘尘道:“兴许是那片瓦吧,今晨我进来时,那边阶沿下有两片碎瓦,路过听见动静的弟子们也说,便是听到什么东西摔碎了一样。”
常泽道:“碎瓦,进来时我怎地没瞧见。”
忘尘道:“我叫人给扫出去了,也是我疏忽了,这院子好些年不住人了,平日也没好好修缮,那屋上有些椽子都给虫蛀了,瓦也松了,我如今才瞧见,那房檐上几片瓦都是要掉的样子。”
常泽走出去看过,果然见西面那屋檐上的瓦,巍巍颤颤搭着,只需一阵大些的风,便能吹得掉落。他心这才平了些,回到柳惜见屋中,道:“你是听见了声响,才受了惊的?”
柳惜见道:“是。”
常夫人也道:““那日来时,咱们也见了那些瓦不稳,明易师父还说给惜见换间屋子,惜见怕麻烦他们,才一心留在这屋。”
他们习武之人,皆知内力动转到紧要关头之时,受了惊吓,那其害可大可小。如柳惜见今日的情形,已算是大幸,受害深者,有立时毙命的,又有走火入魔筋脉尽断者。
常泽听说柳惜见是受了外力之扰,才被寒气反侵,并非她冒进,心中一宽,道:“要是你自个儿贪高求快受的这伤,我可没脸让你随着燕师祖学武了,这就把你扔出去。”
柳惜见不言,低垂了头。
忘尘师太道:“我很喜欢这孩子,可不许你领回去,扔什么的,更莫要说。”
常泽和常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实喜,常泽便道:“这回她给师祖你添了麻烦,咱们才说她两句。”
忘尘道:“这事原不赖她。”说着轻轻叹一口气,道:“当年我从万古山庄出来,在这院里待了六年,差点没把我闷死,后来出去,想起在这里自囚的日子,也是心酸,便不敢再到这来。想不到,这里屋子都已这样破了,当日把惜见安排在这里住,想的只是这处离庵中弟子们的住所远,静些,我要教她武艺也方便,免得惹得寺中人心浮动。却忘了来瞧这旧处,不知这里已有破落。庵中这些年也有修屋子的,竟落了这里,今日,倒叫一片瓦惊着小惜见了。”
常泽道:“许是这孩子,命里还该有这么一劫吧,师祖不必把罪都迁自己头上。”
忘尘道:“如今她又受了伤,还要养一阵日子,我不知原定的一年能不能把所学都教给她,到时若教不完,可要她再留在我这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