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边境的断魂崖上，风裹着咸腥的海味。
冥渊刚落地，身后的阴影就压了过来。
“还以为渊世子早死在外面了，没想到命这么硬。”
冥爵站在三步外，没半分行礼的意思，只是扯了扯嘴角，那笑意里的轻蔑几乎要淌出来。
冥渊掏了掏耳朵，故意把脚边的石子踢得乱飞，有一颗差点砸中冥爵的面门。
“托你家主公的福，阎王爷嫌我疯，不收。”
“你这家伙！”
冥爵的手刚按在刀柄上，指腹还没摸到鞘口，一声沉得像礁石撞海的喝声就从崖顶砸了下来。
“放肆。”
冥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故意挺了挺腰，冲冥爵挤眉弄眼。
冥狱一身玄色王袍曳过礁石，紫金冠束着半披长发，墨玉扳指叩击玉带——那是南冥魔君的规制，本该属于另一个人。
“我弟弟，是你能呵斥的？”
这话听着是护短，尾音却拖得极慢，带着股黏腻的嘲讽：“就算他是废物，是懦夫，也轮不到你这奴才置喙吧？”
“属下知错。”
冥爵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时，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讥诮。他故意让“知错”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点压不住的笑意。
那声音哪有半分惶恐，分明是借着下跪的姿态，把“连奴才都能拿捏你”的鄙夷往冥渊脸上糊。
冥渊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正好落在冥爵后脑勺上。
“起来起来，磕这么响，是想让我大哥赏你骨头吃？”
“你找死！”冥爵咬牙低吼，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想动手？”
“够了。”
冥狱呵斥道：“爵老多大的人了，跟他一个疯子计较什么，掉价。”
“对对对，掉价！大哥说得对！”冥渊一边笑，一边用脚踩了踩冥爵的手，“快起来吧，地上凉，别冻着你这条好狗。”
冥狱的墨玉扳指在玉带上轻轻一叩，突然笑了一声：“说起来，今日是月姬的忌日。”
他顿了顿，目光像黏在冥渊紧绷的侧脸上，语气慢悠悠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姑娘性子是真烈，当年我按住她的时候，指甲差点挠烂我半张脸。”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仿佛在回味什么，“我当时就跟她说，你二弟就在门外呢，他要是敢进来，我就放了你。可你猜怎么着？”
冥渊的后槽牙咬得发酸，指节捏得发白，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他就那么蹲在门外，跟块石头似的。”冥狱笑了，笑声里裹着海风的咸腥，“那姑娘听见你的脚步声在门外打转，偏就是不进来，眼睛当场就流出了血也停止了反抗，后来才知道，是哭瞎了。”
他捻了捻墨玉扳指，语气陡然轻了，像在哄人：“不过我还是留了她一命，毕竟怀了我的种。我说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封她做侧妃，锦衣玉食，总好过跟着你这懦夫受穷。”
“结果呢？”他突然凑近冥渊，呼吸喷在他耳后，“她竟趁我不备，揣着五个月的肚子，摸到了城门头跳了下去了。你说傻不傻？放着侧妃不当，偏要去死。”
冥渊猛地转身，拳头带着风声砸向冥狱的脸，却被他轻易扣住手腕。那力道带着魔气的灼痛，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怎么？急了？”
冥狱笑得更狠，“你当年要是有这股劲冲进门，她何至于瞎了眼？何至于怀着孩子跳下城楼？”
冥狱的手指猛地收紧，魔气像毒蛇般顺着冥渊的手腕往上窜，烫得他皮肉滋滋作响。
“哦，差点忘了。”
他嗤笑一声，指甲几乎要掐进冥渊的骨缝里，“当初是因为你那贱人老娘被我锁在蚀骨牢里你猜不敢反抗对吧？”
冥渊的手腕被捏得咯吱作响，魔气灼烧的痛感顺着经脉爬向心口，却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压了下去——眼底的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刻意装出来的麻木。
“怎么？不敢吭声了？”
冥狱见他这副模样，笑得更得意，“是不是在想，只要你乖乖听话，你那老不死的娘就能多活几天？”
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骗过我？”
冥狱突然甩开他的手腕，看着那片被魔气烫出的焦黑，“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就是想找机会救她？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卑微的像条狗！哈哈哈”
他的笑声撞在礁石上，碎成一片尖锐的碴子，“你以为你是忍辱负重？”
冥渊刚要撑着地面起身，就被冥狱一脚踩住手背。
那力道带着碾骨般的狠劲，一点点往下压，仿佛要将他的指节逐个碾碎。
“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罢了。”冥狱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当年不敢冲进门救月姬，是怕我杀了你娘；如今装疯卖傻讨好我，还是怕我杀了你娘。你这辈子，就只会躲在‘怕’字后面苟活。”
“我要是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他碾着冥渊的手背，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残忍，“你娘的功体还有三成，只要我愿意，她还能再活几年！前提是，你得当好我手里的狗。”
冥渊的手背传来骨头摩擦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厉色，随即又被疯癫盖过。
他突然咧开嘴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当狗好啊！当狗有骨头吃！只要大哥肯留我娘一条命，我给你舔鞋都行！”
他说就学着狗叫朝冥狱爬去，却被冥狱一脚踹在胸口。
“滚起来。”
冥狱嫌恶地收回脚，靴底沾着的血污蹭在王袍下摆，“看着你这副样子就倒胃口。”
冥渊被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嘴角淌着血，却像没知觉似的，立刻又支棱着爬起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连声道：“是是是！大哥说得对！是我不要脸，倒了大哥的胃口！”
他手脚并用地跪好，脑袋点得像捣蒜：“大哥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疯狗一般见识。咱们快回去吧，我这就给大哥舔鞋！不，我给大哥牵马！大哥的马都比我金贵！”
冥狱瞥了他一眼，墨玉扳指在玉带上叩了叩，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他转身往崖顶的马车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斜睨着冥渊：“说起来，最近我得了个好东西，倒是值得让你开开眼。”
冥渊眼睛立刻亮了，像条摇尾乞怜的狗，连忙颠颠地跟上去：“哦？什么好东西？能入大哥眼的，定是稀世珍宝！快带小弟长长见识！”
“去了就知道了。”冥狱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率先登上马车。
冥爵狠狠瞪了冥渊一眼，也紧随其后上了车，只留下冥渊一个人在原地。
马车轱辘声渐远，冥渊脸上的谄媚瞬间褪去。他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又缓缓转头，看向蚀骨牢所在的西北方，海风掀起他破烂的衣袍，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旧伤。
被血糊住的眼底，藏着一丝连自己都快忘了的清明。
当狗？
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在心里冷笑。
等把娘救出来，他会让这对主仆知道，狗急了，是会咬死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