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挂掉电话时,林静正把最后一份档案塞进铁柜。打印机忽然卡纸,吐出一张皱巴巴的华东米酒图谱。
“仪器终究靠不住。”林静嘟囔着扯出碎纸,却见苏洛盯着那张皱纸出神——霉斑在图纸上晕开深浅不一的褐斑,恰似酒曲发酵时的自然纹路。
手机屏幕又亮起。诺邓火腿传承人的孙子发来消息:“苏姐,按您给的温湿度曲线调整了窖藏间,今年火腿出油率提高了百分之五。”附带照片里,青年举着油润的火腿,身后是半旧的电子温控屏。
林静凑过来看:“他们居然用上设备了?”
“老爷子同意的。”苏洛放大图片角落,老人拄拐站在阴影里,嘴角微微上扬。她保存图片时发现上次收到的锁阳膏样本少了半罐。保温箱男人留的纸条压在下面:“徒弟拿去化验了,说想测戈壁矿物质含量对甜度的影响。”
晚风卷着隔壁煎饼摊的香气涌进来。苏洛忽然起身关掉电脑:“今天到此为止。”
林静惊讶地看着她收拾背包:“师姐居然准时下班?”
“去尝尝你说的胭脂糯米。”苏洛把皱巴巴的米酒图谱插进林静笔记本,“明天带奶奶酿的酒来上班。”
苏洛推开工作室门的瞬间,林静正踮脚去够柜顶的陶罐。胭脂色的酒液从罐沿淌下来,在她虎口凝成一道浅红。
“奶奶说这酒得就着故事喝。”林静晃着陶罐,糯米香混着蜜味在空气里漫开。她翻出手机照片,屏幕上是块巴掌大的坡地,“全镇只剩这片红糯稻了,去年差点改种白茶。”
苏洛接过陶罐时,发现罐底贴着泛黄的纸签,毛笔字晕染着“壬午年酿”。林静擦着手上酒渍笑:“奶奶非说这罐得留给识货的人,藏了十几年。”
工作手机在桌上震动。诺邓孙子发来新消息:“老爷子改良了窖藏记录法!”附件是张手绘表格,火腿图标旁画着云朵和雨滴符号,“他说电子屏看不懂,但这个能传辈。”
苏洛把表格扫描进数据库时,窗外飘来焦香。保温箱男人提着烧饼摊的纸袋闯进来,袋口沁出油斑:“徒弟用新窑温烤的,非得让苏姐评评。”
他咬开烧饼露出热气腾腾的芯,芝麻粒粘在嘴角:“那小子现在天天趴窑口画曲线图,比谈恋爱还上心。”
林静忽然指着电脑惊呼。论坛“古法寻踪”版块冒出个新帖:《求教闽东鱼露白沫问题》,配图陶缸边缘聚着细密泡沫。发帖人头像是个戴草帽的年轻人。
“是郑伯的孙子。”苏洛放大图片角落,竹帘后露出老人半张笑皱的脸,“去年他说死都不接班。”
她敲键盘回复时,保温箱男人凑过来念出声:“白沫是酵母活性强,建议每日搅拌三次...”突然噎住似的咳起来,“您这说得比我师父还准!”
打印机吞吐着新档案页,胭脂酒香里混进烧饼的焦脆气。苏洛将陶罐里最后一点酒液倒入三个纸杯:“尝尝,快要消失的味道。”
林静举起手机拍照:“奶奶要知道她的酒进了档案库,准得再酿三罐。”
“告诉她,”苏洛碰了碰他们的纸杯,“明年我们包下那片红糯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