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海浪单调地拍打船体的“哗啦”声,以及海风掠过耳边的呜咽。小木船失去了所有动力,像一片无根的落叶,任由洋流摆布,在无边无际的、闪耀着刺目阳光的蔚蓝棋盘上,缓慢地旋转、漂浮。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干渴、饥饿、尤其是伤口那持续不断、如同火焰灼烧般的剧痛和高烧,如同三把钝刀,持续而缓慢地切割着王公玄残存的意识和生命力。他蜷缩在船底,身下是冰冷的、积着少许海水的木板。嘴唇彻底干裂起皮,喉咙肿痛得连吞咽自己的唾液都成为酷刑。幻觉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神智:时而看到阿琳在火光中呐喊,时而看到东东抱着图画书哭泣,时而看到严正弘站在海平面上,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紧紧握着那枚粗糙的沙蛋,冰凉的蛋壳触感成为对抗幻觉和昏迷的唯一实物锚点。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也许下一次闭上眼睛,就再也无法睁开。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时,一种不同于海浪声的低沉轰鸣,穿透了他昏沉的感知。
起初他以为是幻觉,是耳鸣。但那声音持续着,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干涩破裂的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隙,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海平面上,一个模糊的、深色的、移动的轮廓,正朝着他这边驶来!
不是幻觉!
是一艘船!一艘真正的、巨大的远洋货轮!
巨大的黑色船体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高耸的船舷,红色的吃水线,上层建筑林立,烟囱冒着淡淡的烟。它正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飞快的速度,切开海面,航向似乎会经过他前方不远处的海域。
希望!如同最猛烈的强心针,瞬间注入他濒死的心脏!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挣扎着,用那条剧痛的腿和麻木的手臂,疯狂地爬向船头!他撕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试图绑在树枝上做成旗帜挥舞!但他太虚弱了,动作笨拙而无力。
货轮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这微不足道的小点。它继续着它的航向,眼看就要从距离他可能仍有数千米的地方驶过!
不!不能错过!
他猛地想起那枚沙蛋!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制造动静!
他抓起沙蛋,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货轮方向的海面,狠狠扔了出去!
“噗通!” 沙蛋落水的声音微乎其微,在这浩瀚大洋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在沙蛋脱手的瞬间,他看到了另一样东西——那根之前用来点火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还剩最后一点燃料!
另一个更冒险的念头闪过!他抓起打火机,又扯下冲锋衣一角相对干燥的内衬。
货轮更近了,巨大的船首劈开波浪的声音已经隐约可闻。
他颤抖着手,打着打火机!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欲灭!他迅速将布条点燃!一小簇火焰升起!
他挥舞着燃烧的布条,像疯子一样在船头摇晃、嘶喊!声音沙哑破裂得如同砂纸摩擦,被海风瞬间吹散,但他依旧拼命地挥舞着那微不足道的火焰!
“喂——!看这里!救命——!!”
他不知道货轮上是否有人能看到这星火之光。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也许是那挥舞的微弱火光,也许是他这艘静止的小船本身与航道的相对位置引起了注意,也许是纯粹的运气……
只见那巨大的货轮,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航向?船首更加对准了他这边?并且,响起了一声悠长、低沉、如同巨兽喘息般的汽笛声!
“呜————”
紧接着,货轮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庞大的船身如同山岳般缓缓逼近,投下的阴影逐渐将小木船完全笼罩!甲板上似乎出现了几个人影,正指着他的方向!
得救了吗?!
王公玄心中涌起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虚脱!他瘫倒在船头,手中的布条早已熄灭,只剩下缕缕青烟。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脓血和盐渍,不受控制地涌出。
货轮完全停了下来,如同一座静止的钢铁岛屿。一艘救生艇被从船舷放下,几名穿着船员制服的人操作着,快速向他划来。
“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 模糊的喊声随着海风传来。
救生艇靠近,几名强壮船员跳上他的小木船,看到他凄惨无比、奄奄一息的状态,都露出了震惊和同情的表情。
“老天!你发生了什么?!” “别怕,伙计,你安全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他抬起来,转移到稳当的救生艇上。小木船被弃之不顾。
王公玄躺在救生艇里,感受着被人救助的踏实感,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瞬间放松,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飘远。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货轮船舷上印着的巨大英文船名和国籍标志,以及船员们关切的脸。
得救了……终于……
然而,在他意识的最底层,一丝微弱的不安如同水底暗流般掠过——这艘船,会开往哪里?这些船员,真的只是普通的船员吗?严正弘的阴影,真的能够如此轻易地摆脱吗?
但这丝不安迅速被席卷而来的、无法抗拒的昏迷彻底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