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玄在冰冷、布满灰尘和尖锐线缆的管道黑暗中艰难爬行。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右腿，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鲜血不断渗出，在身后留下断续的黏腻痕迹。狭窄的空间压迫着他的胸腔，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吸入的满是金属碎屑和陈年油污的味道。

身后的叫骂声和撞击声逐渐被管道系统的沉闷回响所取代，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他知道，对方很快会找到其他路径包抄，或者干脆封锁这片区域。

管道并非笔直，而是有着各种转角、分叉和向上向下的竖井。他只能凭感觉，尽量选择向下、或者向着可能有更大空间的方向爬去。引擎的轰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震耳欲聋，通过金属壁板直接传递到他的骨骼，仿佛整艘船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咆哮的钢铁怪兽，而他正深入其内脏。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更大的空间感。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管道尽头，这是一个较大的通风口，覆盖着金属格栅。透过格栅，他看到了下方的景象——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各种复杂机械、管道和阀门的空间！空气湿热，弥漫着浓重的燃油和臭氧味道。

这里是货轮的机舱！船舶的心脏地带！

下方有穿着连体工服、戴着耳罩的船员在巡视，但人数似乎不多，巨大的噪音和复杂的设备提供了天然的遮蔽。

就在他观察的时候，下方两个船员的对话片段断断续续地穿透了噪音飘了上来： “……燃油转换阀……左舷辅机……” “……妈的，折腾死了……就因为上面那个家伙……” “……船长脸色很难看……让加强巡逻……特别是救生艇和通讯室……” “……放心吧，就这么大地方，他还能飞了不成？……估计躲哪个耗子洞里了……”

通讯室！救生艇！

这两个词如同闪电般击中了王公玄！机会！

他仔细观察着通风口格栅的固定方式，是简单的内六角螺丝。他立刻掏出那把多功能折叠刀，找到合适的工具头，开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拧动螺丝。巨大的噪音完美地掩盖了微小的金属摩擦声。

拧开最后一颗螺丝，他轻轻取下格栅，探出头再次确认下方暂时无人经过。然后，他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从通风口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躲在一组粗大的、散发着高温的管道后面。

热浪烘烤着他，汗水瞬间涌出，混合着血污。他靠着管道喘息，目光如同猎鹰般扫视，快速记忆着机舱的布局、人员的巡逻路线。

他的目标明确：通讯室！必须向外发出求救信号！真正的求救信号！

根据一般货轮的布局，通讯室通常在上层驾驶台附近。从机舱上去，需要找到内部梯道。

他等待着一队巡视的船员走远，然后如同阴影般贴着巨大的机械设备移动。机舱内部结构复杂，管道纵横，这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好几次几乎与拐角出现的船员迎面撞上，他都险之又险地提前缩回掩体后。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向上的、狭窄的金属楼梯。楼梯口没有任何标识，但他直觉这应该通往上层甲板。

他侧耳倾听，上方没有脚步声。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艰难地向上攀爬。右腿几乎无法用力，全靠手臂拉着扶手和左腿蹦跳，每一步都如同酷刑。

爬上楼梯顶端，是一扇沉重的防火门。他试着推了推，门是锁着的。他拿出那张门禁卡。

“嘀。” 绿灯亮起。

他心中一动，迅速拉开门闪身出去，然后立刻将门轻轻关上。

门后的世界截然不同。干净、安静、光线明亮的地毯走廊，两侧是标着房间号的舱门。这里显然是高级船员的生活区或者工作区。

通讯室在哪里？他必须尽快找到！

他贴着墙壁，快速移动。走廊尽头有一个指示牌！上面标注着各个房间的功能：船长室、会议室、无线电室……

无线电室！就是它！

无线电室的门看起来更加厚重。他再次刷下门禁卡。

“嘀。” 绿灯再次亮起！这张卡的权限似乎不低！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猛地推开门！

里面空间不大，布满了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无线电设备和屏幕。一个穿着制服的操作员正背对着门，戴着耳机，似乎在调试设备。

听到开门声，操作员下意识地回头。

四目相对！

操作员脸上瞬间闪过错愕，随即是震惊和一丝慌乱，他显然认出了王公玄这个“麻烦的幸存者”！

王公玄根本不给对方反应时间！他猛扑上去，左手捂住对方的嘴，右臂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用身体重量将其从椅子上拖倒在地！

操作员拼命挣扎，手脚乱蹬，踢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不小的声响。

王公玄心一横，用那把折叠刀的刀柄，狠狠砸在操作员的后颈上！

操作员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软了下去。

王公玄剧烈喘息，不敢耽搁。他将昏迷的操作员拖到角落，用找到的电线捆住手脚，塞住嘴巴。

然后，他扑到无线电控制台前。复杂的按钮和旋钮让他眼花缭乱。他不是专业人士，但基本的求救信号发送流程他大概知道——找到国际遇险求救频率（VHF CH16 或者 MF/HF 的特定频率），然后发送 MAYDAY 信号！

他的手在颤抖，快速扫视着设备上的标签和屏幕显示。终于，他找到了一个似乎是主发射机的开关和频率旋钮。他尝试着调整频率，屏幕上的数字跳动，最终停在了 2182 kHz 附近（一个标准的MF遇险频率）。

他抓起麦克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发射键，用英语嘶声喊道： “Mayday!Mayday! Mayday! This is… this is survivor from ship ‘Ocean Harvest’! I’m under duress! Crew are hostile! Position… position unknown! They are taking me against my will! Mayday! Anyone copy?!”

（“求救！求救！求救！这里是……‘远洋丰收号’货轮上的幸存者！我正遭受胁迫！船员有敌意！位置未知！他们正非法拘禁我！求救！有人收到吗？！”）

他反复喊了几遍，然后松开发射键，紧张地听着耳机里的静电噪音。

一秒……两秒……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个模糊但清晰的、带着急促电噪音的回应！ “Mayday received!‘Ocean Harvest’! This is US Coast Guard Pacific Sector! Repeat your message! Confirm your situation and last known position!”

（“收到求救！‘远洋丰收号’！这里是美国海岸警卫队太平洋区域！重复你的信息！确认你的状况和最后已知位置！”）

成功了！真的有回应！是美国海岸警卫队！

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间冲上王公玄头顶！他正要再次按下发射键回应——

“砰！！！”

无线电室厚重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李船长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身后是几名荷枪实弹、眼神凶狠的船员！他们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显然船上还有他不知道的监控或者警报系统直接连到了船长那里！

王公玄的心瞬间沉入冰窖！

李船长看了一眼角落被绑住的操作员，又看了一眼正在发出微弱噪音的无线电设备，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冰。

“抓住他。” 李船长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两名船员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王公玄下意识地抓起手边一个沉重的备用麦克风砸向其中一人，同时试图去按发射键再次呼救！

但他太慢了，也太虚弱了。

一名船员轻易地格开麦克风，另一名船员一枪托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

“呃！” 王公玄眼前一黑，剧痛让他瞬间脱力，被死死按在控制台上，双手被粗暴地扭到身后铐住！

无线电被粗暴地关闭，耳机里海岸警卫队焦急的呼叫声戛然而止。

李船长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脸上不再是之前那种伪装的不耐烦，而是彻底的、赤裸裸的冰冷和愤怒。 “我给过你机会安静待着。”他冷冷地说，“看来你选择了更艰难的路。”

他直起身，对船员命令道：“把他关到底舱禁闭室！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另外，”他补充道，语气森然，“立刻改变航向。避开常规航道。通知‘那边’，情况有变，我们需要新的交接点和方案。”

“是！船长！”

王公玄像一袋垃圾一样被拖了起来。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彻底踩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和冰冷。他不仅失败了，还打草惊蛇，迫使对方采取了更极端、更隐蔽的措施。

他被粗暴地拖出无线电室，拖向下层甲板。引擎的轰鸣声似乎变得更加低沉，船体微微倾斜，正在改变航向，驶向更未知、更危险的黑暗海域。

底舱禁闭室，那将是真正的、毫无缝隙的钢铁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