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康接起电话，果然是新的投诉。这次是朝阳社区一户人家，说施工震裂了他家阳台的瓷砖。他耐着性子问清门牌号，答应马上过去看。
处理完瓷砖裂缝，又协调了赔偿维修事宜，一个上午就泡汤了。中午回办公室，泡面还没吃两口，电话又响，是星光市场那边一个商户，问临时摊位的电费分摊细则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翻出文件查了半天，一一解释清楚。放下电话，面已经糊了。
下午他被副局长叫去，问朝阳社区三季度进度预测报告为什么还没交。他这才想起被投诉电话搅忘了，赶紧道歉，回来埋头赶报告。
报告写到一半，内线电话响，是财务处通知他去领上个月的出差补贴表核对签字。他跑到财务处，排队等了十几分钟，签完字回来，思路全断了。
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文字，他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桌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林小雨，问他晚上去不去夜市看看。
他捏了捏眉心，回过去：「今天不过去了，报告没写完。」
那边回了个「好吧」的表情。
赶在下班前把报告发出去，他累得几乎虚脱。靠在椅背上闭眼歇了几分钟，手机又震。他不想看，但震动持续不断。拿起来一看，是方老。
他赶紧接起。“方老？”
“巷口报刊亭，帮我带份《参考消息》，今天的。”方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哎，好。”齐小康应下。挂了电话，他有些疑惑，方老很少主动让他帮忙买东西。
他收拾东西下楼，在单位门口的报刊亭买了报纸。骑着车到巷口，方老已经等在那里，正背着手看路边下棋。
齐小康递过报纸。方老接过来，没翻，夹在胳膊下面。“听说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嗯，各种事。”齐小康推着车，和他并肩往巷子里走。
“电话不少吧？”方老似随口问。
齐小康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猜的。”方老停在一棵老槐树下，“公示牌上留电话，是步好棋，也是步险棋。什么事都找你，说明群众信你。但也容易被人当枪使。”
齐小康心里一动，想起那个模糊的投诉。“方老，您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我个退休老头，能听说什么。”方老看着棋盘上厮杀的老头们，“就是觉得，这电话响得太勤了点。有的电话，是真有事。有的电话，是耗你精神，乱你阵脚。”
齐小康沉默着。这几天被各种琐事和投诉缠身的烦躁感，忽然找到了一个出口。
“电话线攥在你自己手里。”方老慢悠悠地说，“响几声接，怎么接，接了怎么处理，心里得有杆秤。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把正事都耽误了。”
他顿了顿，又道：“那个仓库，国资办那边流程走完了，那家文化公司没竞上。”
齐小康猛地抬头。
“现在那仓库，空着呢。”方老瞥他一眼，“区里正头疼怎么处置。这时候，要是有一份现成的、靠谱的临时市场启用方案递上去……”
话没说完，方老摆摆手，转身往家走。“报纸钱明天给你。”
齐小康站在原地，看着方老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手里仿佛还捏着那份报纸的油墨味。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透过槐树叶子的缝隙洒下来。
他推着车慢慢往外走。方老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他脑子里那团乱麻。电话，投诉，琐事……这些东西挤占了他的全部精力，让他像个救火队员，忘了最该干什么。
仓库空出来了。机会就在那儿。
他蹬上车，没有回出租屋，而是拐向了单位。办公室楼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他停好车，快步上楼，打开电脑，调出之前做的所有关于星光市场过渡安置的方案、调研报告、图纸。
他不再去想那些没完没了的电话。目光只集中在屏幕上的文字和数据，集中在那个空旷的仓库，集中在如何把它变成一个可行的、能说服上面批准的临时市场上。
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密集而急促。他拉出预算表，重新核算成本；修改平面图，优化动线；起草管理细则，明确责任归属。每一个数字，每一条条款，都冲着解决实际问题和通过审批而去。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噪音远去。只有屏幕光映着他专注的脸，和越来越亮的目光。
这一次，他不能再被那些铃声绊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