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全骑着一匹枣红马,缓步进了临安城的武林门。
他年方二十二,一袭白衫衬得身姿挺拔,腰束墨色玉带,发间仅簪一支素银簪子,模样俊朗,气质清雅。路过的行人见了,总要忍不住多瞧两眼。
他此番回临安,是为探亲。父亲冯铁手早年在临安府当差,后来虽随他迁往别处,根却仍扎在此地。
一来是探望亲友,二来是想看看这久别的故乡。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冯全正望着街边挑着粽子的小贩出神,忽然瞥见前方朱门大院外围了不少人。
那是靖安侯府。此刻,府门前贴了一张告示,几人凑在跟前细读,时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冯全勒住马,好奇心起,翻身下马,也缓步走了过去。
告示上字迹笔力遒劲,内容清晰:靖安侯欲为世子杨稷聘一位能文会武的师傅,要求品行端正、才学出众、武艺高强,若得录用,待遇从优。末尾盖着靖安侯府的朱红大印。
“这位小哥,也想应征?”旁边一个穿灰布短打的管事见冯全看得仔细,主动搭话。这管事约莫五十岁,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正是侯府负责此事的人。
冯全转头看他,拱手问道:“敢问老先生,这告示上说的‘能文会武’,不知具体有何要求?”
管事上下打量冯全一番,见他气质不凡,态度也客气起来:“要求写得明白,只要您觉得自己够格,便可进去报名。前面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您要是有意,随老朽进来便是。”
冯全略一思忖,自己的武艺虽不说顶尖,在年轻一辈里也算佼佼者;文墨功夫也跟着师傅学过,想来应是符合要求。再者,他此次回临安本就没什么急事,若能在侯府教世子武艺,倒也算是一段特别的经历。于是点头道:“既如此,烦请管事引路。”
跟着管事进了侯府,绕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宽敞的偏厅。偏厅里已站了四个人,见冯全进来,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冯全扫他们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这四人中,一个身材矮胖,穿锦缎长袍,脸上油光满面,瞧着像是富家子弟;一个瘦高个,着青色长衫,背着一把长剑,脸上带着几分倨傲,眼底却难掩局促;还有一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手臂粗壮,穿一身短打,一看就是练家子,只是模样粗鄙,眼神浑浊;最后一个是白面书生,戴着方巾,手里捧着一卷书,时不时咳嗽两声,看起来弱不禁风。
论相貌,这四人或臃肿、或瘦弱、或粗陋,都远不及冯全俊朗挺拔;论气质,冯全身上既有习武之人的利落,又有读书人的温润,更是他们无法比拟。冯全心中了然,却并未表露,找了个角落站定,静静等候。
没过多久,偏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孩童的嬉笑。管事连忙迎上去,躬身行礼:“侯爷,世子。”
冯全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蟒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不怒自威,正是靖安侯杨震。他身边跟着个约莫七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红色锦袍,虎头虎脑,眼神灵动,想必就是世子杨稷。
杨震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厅内五人,沉声道:“你们便是来应征世子师傅的?”众人齐声应是。
管事上前一步,说道:“侯爷,世子,不如让他们先各自报上身份,也好让您有个了解。”杨震颔首:“好,便从左到右依次说来。”
第一个开口的是那矮胖的富家子弟,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王元宝,乃是临安城里王记绸缎庄的少东家。我自幼便写得一手好字,武艺也学过几年拳脚,虽说不算顶尖,但教世子绰绰有余。”
杨稷皱了皱眉,小声对杨震说:“父亲,他看起来好胖,我不要他当师傅。”
杨震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然后看向第二个瘦高个。
瘦高个清了清嗓子,傲然道:“在下李元青,乃是衡山派弟子。我师从衡山派的妙风道长,学了十年剑法,剑法精妙,定能教世子一身好武艺。”他说着,拔出背后的长剑,耍了个剑花,只是剑花耍得有些生硬,剑鞘蹭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李元青手忙脚乱收剑,耳尖已然泛红。杨震眉头微蹙,没再多问,目光移向第三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说:“俺叫赵大,以前在军营里当过大头兵,拳脚功夫都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能教世子些实打实的防身本事!”他说着攥了攥拳头,手臂上的肌肉鼓得老高,只是说话时唾沫星子溅了几滴,杨稷下意识往父亲身后躲了躲。
最后轮到那白面书生,他咳了两声,声音细弱:“在下苏文轩,自幼饱读诗书,倒是不通武艺,只是见告示上写‘能文会武’,想着或许侯府也需教世子课业的先生,便斗胆来了……”话没说完,管事已皱起眉:“苏先生,告示写得明白,需能文会武,您既不通武艺,怕是不符合要求。”苏文轩脸色一白,捧着书的手微微发抖,讷讷地退了回去。
杨震的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冯全身上。
“你呢?”杨震开口,声音不高不低。
冯全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在下冯全,自小在湛卢山庄随庄主薛浩然学艺,文墨也从家师,武艺练的是庄里的基础拳法与剑法,不敢说精妙,倒也还算扎实。”
“湛卢山庄?”杨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薛浩然是你师傅?”
冯全拱手道:“正是。”
杨震捋了捋胡子:“薛大侠的剑术江湖闻名,你既从他学艺,可敢露一手?”
冯全颔首,走到厅中开阔处。他未拔佩剑,只沉腰扎马,起手便是湛卢山庄的入门拳法“磐石式”。出拳时肩不晃、步不移,拳风虽不凌厉,却每一招都稳如泰山,收势时更是利落无声,与李元青方才的慌乱截然不同。
杨稷眼睛亮了亮,小声道:“他比那个舞剑的好看。”杨震没再瞪他,目光转向冯全:“文墨呢?”
冯全从怀中取出一卷素笺,双手呈上:“这是晚辈的墨宝,请侯爷过目。”杨震展开,见字迹清隽,抬眼正好对上冯全平静的目光,既无王元宝的张扬,也无李元青的局促。
“你既通文墨,武艺也扎实,”杨震将笺纸递给管事,沉声道,“便留下吧。”
王元宝脸色一垮,李元青攥紧了剑鞘,赵大挠着头不知说什么。苏文轩站在角落,望着冯全的背影,眼神复杂。
杨稷拽了拽父亲的衣袖,咧嘴笑:“父亲,我喜欢这个师傅!”
杨震嘴角微扬,对管事道:“送几位客人出去,好生安排。”又看向冯全,“明日起,你便来府中教世子课业与武艺。”冯全再次拱手:“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