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
还决战什么?
一个连斋醮科仪都请不来神的废物,一个连五雷正法门槛都摸不到的冒牌货?
“别……别再羞辱我了……”
李不凡却俯下身,在张玄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香云结盖’的?”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张玄策麻木的神经。
他那空洞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终于迟钝地抬起头,看向李不凡。
“走。”
李不凡只说了一个字,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看张玄策一眼,仿佛笃定他一定会跟上来。
赵火儿不知何时已经挤了过来,像一头护食的母豹子,挡在李不凡身后,用凶狠的眼神逼退了几个想要上来看热闹的道士。
在无数或同情、或嘲弄、或鄙夷的目光中,张玄策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
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踉踉跄跄地跟在李不凡身后,穿过人群,走下了演法台。
……
天师客栈,客房。
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李不凡没有给张玄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他带到了桌前。
桌上,摆着几样奇怪的东西。
一块巴掌大的琥珀,几张裁得极细的纸屑,还有一方上好的丝绸手帕。
这些,都是李不凡早就让钱若水派人从杭州加急送来的。
“这是做什么?”张玄策的声音依旧沙哑,充满了困惑。
他想不通,都火烧眉毛了,眼前这个神秘的“李道长”不思破局之法,却在这里摆弄这些孩童玩意儿。
李不凡没有回答。
他只是拿起那方丝绸手帕,在琥珀上反复、快速地摩擦。
丝绸光滑,琥珀温润,两者相触,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个动作单调而重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张玄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觉得眼前这人怕不是疯了。
就在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时,李不凡停下了动作。
他将那块被摩擦过的琥珀,缓缓地,移向桌上的那些纸屑。
二者相距尚有寸许。
下一刻,让张玄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轻飘飘的纸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竟违反常理地从桌面上“跳”了起来,牢牢地吸附在了琥珀的表面!
“这……这是……隔空摄物?!”
张玄策失声惊呼,整个人都懵了。
隔空摄物,那是道法修行到极高深境界才能展现的神通!可眼前这人,只是用一块丝绸擦了擦石头,就做到了?
这怎么可能!
“不,这不是隔空摄物。”
李不凡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他将吸满纸屑的琥珀放到张玄策面前。
“你仔细看。”
张玄策凑过去,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纸屑只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粘”在了琥珀上,并没有真正被“摄”取。
“此乃阴阳相激,化气为引。”
李不凡开始了他的“教学”,他用的,是张玄策最熟悉的道家术语。
“丝绸为阴,琥珀为阳,两者相摩,则生出一股微弱的‘气’。此‘气’虽微,却能引动更轻微之物。”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拂去琥珀上的纸屑,然后将琥珀递给张玄策。
“你来试试。”
张玄策将信将疑地接过琥珀和丝绸,学着李不凡的样子用力摩擦。
当他将摩擦过的琥珀靠近纸屑时,那神奇的一幕再次发生。
纸屑跳起,吸附其上。
张玄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琥珀,感受着那股真实不虚的“引力”,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比演法台惨败时更剧烈的冲击。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种看似神通的现象,背后竟有如此简单的“理”?
“现在,我们来谈谈‘香云结盖’。”
李不凡将话题拉了回来。
“你告诉我,香烟,是什么?”
“是……是信众的愿力,是与神灵沟通的媒介……”张玄策下意识地回答道,这是道藏里教的。
“错!”
李不凡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香烟的本质,是无数微小到肉眼看不见的尘埃颗粒!”
“而张玄陵的那几个帮手,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放大了我刚才的戏法。他们用特殊的法门,让整个法坛上空都充满了那种看不见的‘气’,我称之为‘雷池’!”
“当香烟飘入这个‘雷池’,那些细小的尘埃颗粒,就会像这些纸屑一样,被无形的力量吸引、凝聚、盘旋,最终形成你看到的‘祥云华盖’!”
“这只是一个更高明,更宏大的……戏法!”
轰!
李不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玄策的心灵深处。
他固有的,那个由神鬼、法术、天人感应构筑起来的玄学世界,在这一刻,道心出现了动摇。
口子的另一端,是冰冷的“理”和可以被复制的“法”。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道法……道法是真的!我画的镇山符,引动了山石共鸣!这是真的!”
“是真的。”
李不凡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我看到了,所以我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我无法理解的力量。”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无法理解,不代表无法利用!”
“张玄策,你告诉我,雷,是什么?”
“是……是天罚,是神明之怒,是……”
“是天地间阴阳二气失衡后,为了重新寻求平衡,而释放出的巨大能量!”
李不凡再次粗暴地打断了他,用自己的理论,强行覆盖了对方的认知。
“所谓五雷正法,不是让你去‘创造’雷霆!”
“而是让你去‘引导’雷霆!”
“你缺的,不是什么口口相传的心印,你缺的,是如何在这龙虎山上,人为地制造出一个足够庞大的‘雷池’,然后引导真正的天雷,为你所用!”
李不凡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你做不到,是因为你不知道原理!而我,知道!”
张玄策彻底怔住了。
他像一个第一次见到火的原始人,呆呆地看着李不凡,脑子里一片空白。
创造雷池?
引导天雷?
这……这还是人能做到的话吗?这简直比神话还要疯狂!
可看着李不凡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看着桌上那块依旧吸附着纸屑的琥珀,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底升起。
或许……
或许他真的可以?
绝望的深渊里,一缕比发丝还要微弱的光,就这么突兀地照了进来。
“我……我该怎么做?”张玄策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已经不自觉地,将李不凡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李不凡看着他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图纸,在桌上摊开。
那是一张结构复杂的工程图,上面画着一个高耸入云的尖塔,旁边标注着各种他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
“离雷法比试还有三天时间。”
李不凡指着图纸上一个类似避雷针的结构。
“我要你,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守旧派弟子,和我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在后山演法台的最高处,把这个东西,给我立起来!”
“记住,必须用纯铜,越高越好,尖端要磨得能刺破苍穹!”
“这……这是什么?”张玄策看着图纸,满心不解。
李不凡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和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此物,名为‘引雷针’。”
“它,就是你的胜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