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凡的呼吸，在这一刻近乎停滞。
眼前那颗悬浮的巨珠，彻底颠覆了他赖以生存的整个知识体系。
反重力、无源高压放电、稳定悬浮……任何一个词，都足以在二十一世纪的物理学界掀起滔天巨浪。而现在，它们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组合成一个被古人称之为“雷池”的神迹，呈现在他眼前。
“李道长？”张玄策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这便是我天师道传承千年的根基。历代天师都以为这是神迹，是太上道祖留下的仙器。”
李不凡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颗“雷池”，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张玄策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撼，从木盒中再次捧起那颗拳头大小的暗沉珠子。
“此物，名为‘乾坤一炁珠’。”
他缓缓走向那悬浮的“雷池”，在距离巨珠约三尺的地方停下。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颗“乾坤一炁珠”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发出微弱的嗡鸣。一缕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蓝色电光，从“雷池”上被剥离出来，如游丝般钻入珠子体内。
珠子表面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暗沉变得明亮起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乾坤一炁珠”通体变得温润，表面隐隐有电光流转时，张玄策才收手退回。
“看到了吗？”他将珠子递给李不凡，“‘雷池’，是源。而这‘乾坤一炁珠’，便是汲取雷池神力的‘器皿’。手持此珠，再以天师印为凭，便可引动其中储存的天地神雷，这便是五雷正法的真相。”
李不凡接过那颗珠子，入手微温，甚至能感觉到内部有一种狂暴的力量在律动。
他的心跳得厉害。
这他妈分明就是一个超级电容，或者说，一块高能蓄电池！而那个所谓的“雷池”，就是一个巨大的、似乎能从天地间汲取能量的无线充电桩！
至于失传的天师印……应该就是这套上古电气设备的操作说明书吗！
“可惜，”张玄策的语气充满了惋惜，“这珠子里的神力，无法长久保存。最多三日，便会自行消散，重归天地。而且，如何以天师印驾驭它的法门，也随着家父的仙逝，彻底失传了。”
李不凡的大脑飞速运转。
能量会消散……这符合电池的特性。
龙虎山……这个地方，难道是一处物理规则异于外界的特异点？又或者，这“雷池”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转换装置？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本《鲁班书》中卷《万化质料》。其中记载了种种匪夷所思的材料炼制之法，会不会……这“乾坤一炁珠”的制造材料，就在其中有迹可循？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如果能批量造出这种“电池”，然后利用这“雷池”充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
“李道长，这乾坤一炁珠就托付给你了”张玄策的眼神无比诚恳。
李不凡心中巨震。
他原本还在盘算如何开口，没想到张玄策竟主动将这天大的机缘送到了自己手上。
他看着张玄策那双清澈的、卸下了所有重担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推辞。
“天师高义，贫道愧领。”
他收起了那颗“乾坤一炁珠”，也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
……
次日，天还未亮。
龙虎山天师府的大殿内，灯火通明。
张玄陵一夜未眠，他正意气风发地与几位心腹长老商议着，如何利用新天师引动天雷的无上声威，将龙虎山的势力扩展到整个江南道门。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
张玄策一袭白衣，缓步走了进来。
“玄策，你来得正好！”张玄陵见到他，满脸喜色，“我等正在商议，趁着伯颜还未走远，立刻派人下山，整合庐山、茅山的道观……”
“叔父。”
张玄策打断了他，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今日来，是向您辞行的。”
大殿内的喧闹戛然而止。
张玄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下山，云游四海。”张玄策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动摇，“这天师之位，本就不是我所愿。如今龙虎山危机已解，声威重振，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从今日起，龙虎山的大小事务，便拜托叔父代为掌管。”
“混账！”
张玄陵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杯跳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引动天雷，万众归心，正是光大我龙虎山门楣的最好时机！你现在要走？你要将这天大的基业弃之不顾？”
“叔父，光大门楣，难道就是让龙虎山变成第二个全真教吗？”张玄策直视着他，目光清澈如水，“我的道，不在山上，不在权位。而在山下，在黎民百姓之间。”
“你……”张玄陵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这是不孝！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若我为了一个虚名，困于此山，郁郁而终，那才是最大的不孝。”张玄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方沉甸甸的二品银印，轻轻放在桌上，“叔父，您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天师。您懂得隐忍，懂得权衡，懂得如何在这乱世中，保全龙虎山的千年基业。”
“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张玄陵看着那方银印，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争，我抢，我向元人低头，不过是想为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保住这份家业！你倒好……你倒好！”
他像一头苍老的雄狮，所有的愤怒和威严，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委屈和疲惫。
大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张玄陵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罢了，罢了……你要走，便走吧。”
“山下的世界，比你想的要险恶得多。”
“这天师印，我暂且为你保管。龙虎山，也暂且由我代管。”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自己的侄儿，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你记住，你永远是龙虎山第三十六代天师。玩够了，就回来。”
“多谢叔父成全。”
张玄策深深一拜，再起身时，眼中已无半分牵挂。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走向了殿外那片广阔的天地。
站在远处廊下的李不凡和赵火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赵火儿撇了撇嘴：“这家伙，还真有点骨气。”
李不凡却没有说话。
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该离开了。
当张玄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时，李不凡与赵火儿也悄然离开了天师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