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古镇重游——月光下的暗示

楚墨选择留下的决定，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激荡起无声却持久的涟漪。叶苒并非愚钝，她隐约猜到那“频繁往返”背后必然藏着巨大的牺牲和妥协，尽管楚墨对此绝口不提，只用那句万年不变的“不影响正事”来搪塞。这份沉甸甸的、沉默的守护，让她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不安，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悄然滋长的依赖和悸动。

而楚墨，则迅速投入到了高强度、快节奏的“空中飞人”模式中。他的行程表被精确到分钟，跨国航班成了移动办公室，时差紊乱成了家常便饭。但无论多忙，那条“预警-报备”的通道始终保持着畅通，成了连接两人之间最稳固的线。只是现在，报备的内容里，偶尔会多出一条冷冰冰的航班信息：“航班LX188，苏黎世飞回，预计明日下午四点落地。期间信号可能中断。” 或是 “纽约会议持续六小时，期间勿进行高强度味觉活动。”

这种状态下，探索契约根源的进程似乎不得不放缓。但无论是楚墨还是叶苒，心底都明白，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清塘镇那个未解的谜团，始终悬在那里。

转机出现在楚墨难得的一段国内休整期。连续的超负荷运转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精神却依旧紧绷。他需要处理一些必须他本人坐镇的重要事务，但也终于有了几天相对完整的时间。

“回清塘镇。”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做出了决定，“上次的方向可能没错，只是时机或方法不对。”

这一次，没有详细的计划表，没有兴师动众的助理。只有他们两个人，开着一辆相对低调的SUV，再次踏上了前往那个南方小镇的路途。

气氛与第一次截然不同。没有了最初的摩擦和互不理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默契和共同的目标感。叶苒熟练地指挥着路线，偶尔介绍着路边的风物。楚墨专注地开着车，偶尔回应一两句。

他们依旧住在镇上那家最好的民宿，但这次楚墨没再对环境和卫生提出任何异议。叶苒也依旧住回了阿婆的老屋，楚墨只是在她回去前，沉默地检查了一遍老屋的门窗和电路，递给她一个强光手电和一个新的充电宝。

“有事打电话。”他言简意赅。

“知道啦。”叶苒接过东西，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他们没有再分头行动。而是一起，更细致地重新探访了那座祠堂。

白天的祠堂，依旧破败而寂静。阳光透过天井照射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们一寸寸地检查着斑驳的墙壁、模糊的碑文、甚至每一根梁柱，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刻痕或印记。叶苒凭着记忆和感觉，楚墨则用手机拍下每一个细节，试图从结构和年代上进行分析。

然而，一无所获。

看守祠堂的老人依旧耳背，笑呵呵地看着他们，重复着那句：“好久没人来祭祀喽……”

失望的情绪再次弥漫开来。难道上次的关键词触发，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黄昏时分，两人坐在祠堂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夕阳给远处的山峦镶上一道金边，都有些沉默。

“也许……真的找错方向了？”叶苒有些泄气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楚墨没有立刻回答，他凝望着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的建筑，目光深邃：“秦老爷子说，‘根在往昔，或在彼心’。或许，‘往昔’并不单指这个地方，更指某个特定的‘时间’。”

“时间？”叶苒不解。

“祭祀。”楚墨吐出两个字，“上次老人提到过‘好久没人来祭祀’。或许，只有在进行特定祭祀仪式的特定时刻，这里……或者说，某种力量，才会被激活？”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玄乎。但放在他们经历的这一切背景下，却又显得顺理成章。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祭祀？而且，就算知道，难道我们还能自己搞一场祭祀吗？”叶苒觉得这简直天方夜谭。

楚墨陷入沉思。这确实是个难题。

就在这时，叶苒的手机响了，是镇上的邻居打来的，热情地邀请她晚上去家里吃饭，说是做了她小时候爱吃的糍粑。

叶苒不好意思拒绝乡邻的好意，答应了下来。她看向楚墨：“你要一起去吗？或者……我给你带点回来？”

楚墨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拒绝那种喧闹的、充满陌生人的场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了。我随便吃点。你去吧。”

叶苒离开后，楚墨没有回民宿，也没有去吃饭。他鬼使神差地，又一次独自来到了祠堂前。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一轮皎洁的明月升上天空，清冷的银辉洒落在青石板路和古老的祠堂屋瓦上，四周虫鸣唧唧，更显寂静。

他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月光透过天井，如水银般泻入空荡的祠堂内部，照亮了中央的一片区域，而四周则隐没在深邃的黑暗里。与白天的破败感不同，夜晚的祠堂在月光下竟显出一种肃穆而神秘的气息。

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月光里，环视着这片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旧木、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时光沉淀下来的静谧味道。

他尝试着放松一直紧绷的理性思维，不再去分析、推理，只是单纯地去“感受”。感受这里的空气，这里的寂静，这里的月光。

慢慢地，一种极其微弱却奇异的感觉开始浮现。

不是味觉，也不是情绪。 更像是一种……共鸣感？

仿佛他身体深处某个从未被触及的弦，被这里的某种频率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很模糊，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天井正下方，仰头望向那轮明月。

就在这一刻——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楚墨猛地回头。

是叶苒。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用荷叶包着的、热乎乎的糍粑，显然是刚从邻居家出来，不放心地过来看看。

月光同样照亮了她的脸庞，她的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关切：“你怎么还在这里？吃饭了吗？”

楚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一个人感应不到。 那么……两个人呢？

在月光下的祠堂里？

“过来。”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显得有些低沉而不同寻常。

叶苒愣了一下，依言走了过去，停在他面前：“怎么了？”

“闭上眼睛。”楚墨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试着……别想任何具体的事情，只是感受这里。感受月光，感受安静。”

叶苒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努力放松自己。

楚墨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并肩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站在空旷寂静的古祠堂中央，彼此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一开始，什么也没有。只有夜晚的微凉和四周的虫鸣。

但渐渐地……

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那不再是楚墨独自一人时感受到的微弱共鸣感。

仿佛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因为某种难以解释的“连接”被同时置于这个特定的“场”中，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最先出现的，是味道。

一股极其清淡、却异常清晰的甜香，仿佛新蒸熟的糯米混合着某种植物的清新气息，幽幽地萦绕在两人的鼻尖，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

紧接着，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不是物理上的温度，而是一种……类似于“归属”和“安宁”的情绪暖流。

然后，是声音。

极其模糊，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像是隔着水波传来——似乎是许多人的低语声，带着某种庄重的韵律？还有隐约的脚步声和器物轻轻碰撞的清脆声？

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有这些交织在一起的、朦胧的感官碎片：糯米甜香、温暖安宁、模糊人声、脚步和器皿声……

它们如同潮水般温柔地包裹住两人，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又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留下无尽的寂静和月光。

两人几乎同时猛地睁开了眼睛，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感觉到了吗？”叶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那个味道……还有那种感觉……”

“嗯。”楚墨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环顾着四周，月光下的祠堂依旧空荡破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们的集体幻觉。

但口中那残留的、若有似无的糯米清甜，和心中那份奇异的安宁感，却无比真实地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祭祀……”叶苒猛地抓住楚墨的胳膊，激动地说，“那个味道！是祭祀用的白头米糕！我小时候闻过！还有那些声音……像不像很多人在一起……在进行某种仪式？”

楚墨的心跳也在加速。他的理性思维试图寻找解释——集体潜意识？环境心理暗示？——但所有的科学解释在如此具体而共同的感官体验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更重要的是，在那些模糊的感觉碎片中，他再次捕捉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比上一次听到关键词时更强烈，更真切。

仿佛他曾经，真的站在这里，经历过类似的一切。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他们身上。

两人站在寂静的祠堂里，久久没有言语，沉浸在巨大的发现带来的震撼之中。

他们找到了！ 不是通过文献，不是通过推理，而是通过这种不可思议的、直接的“感知回响”！

虽然依旧模糊，但这是一个确凿无疑的信号！证明他们的方向是对的！清塘镇、祠堂、月光、祭祀……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就是触发那份深埋的“往昔”记忆的关键！

楚墨低下头，看着叶苒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闪烁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探索光芒。

一种奇异的、并肩作战的感觉，在月光下悄然滋生。

“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确定，“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座祠堂，到底祭祀的是谁，以及……它真正的祭祀时间了。”

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交汇，充满了同样的决心。

月光下的暗示，为他们照亮了迷雾中的下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