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像毒蛇般缠绕着心脏，每一次吸气都混杂着血腥和泥土的腐臭，刺得肺叶生疼。

林烨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跟随着那些溃败的残兵向前狂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方才那短暂而血腥的搏杀画面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在眼前闪回——

那蛮兵狰狞的面孔、刀锋割开喉咙的触感、喷溅在脸上的温热血液……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呕吐的时候。

“跑！快跑！狄狗杀过来了！”前面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绝望。

这支溃兵队伍杂乱无章，人人带伤，盔甲歪斜，武器丢失殆尽。

他们像是一群被吓破了胆的羊羔，只知道跟着前面的人盲目地奔跑，丝毫没有任何阵型或者掩护。

林烨混在其中，感觉自己就像怒涛中的一片树叶，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只能被恐慌的人流裹挟着前进。

脚下的地面泥泞不堪，常常踩到软绵绵的尸体或是滑腻的肠子，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

每一次趔趄都让他心跳骤停，生怕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被后面的人踩成肉泥或者被追兵轻易赶上杀死。

他死死攥着从那蛮兵手里夺来的弯刀，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这把刀比之前那卷刃的环首刀沉了不少，刀身上有着粗糙的锻打花纹，刃口还崩了几个小口子，但依旧锋利。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依靠。

回头瞥了一眼，追兵越来越近。

那些北狄骑兵骑着矮壮结实的战马，在尸骸和溃兵中灵活地穿梭，如同狩猎的狼群。

他们兴奋地嚎叫着，手中的弯刀每一次挥下，都会带起一蓬血雨和一个戛然而止的惨嚎。

落后的溃兵如同麦秆般被轻易收割。

死亡的阴影紧紧咬在身后。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这样下去！这样跑下去，迟早被追上杀死！

林烨的脑子飞速转动，试图从看过的无数电影、小说甚至纪录片里搜刮有用的信息。

分散跑？对，分散跑！集中在一起目标太大，就是活靶子！

“散开！别挤在一起！找掩护！”他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变得嘶哑难听。

但没人听他的。

恐慌已经彻底吞噬了这些败兵残卒的理智，他们只知道跟着大部队，仿佛人多就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甚至有人因为他的喊叫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嫌他碍事。

就在这时，侧前方一名奔跑中的老兵脚下一滑，猛地摔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似乎扭伤了脚，一时竟爬不起来。

“救……救我……”老兵向着跑过身边的人伸出手，眼中满是哀求。

但溃兵们如同躲避瘟疫般从他身边绕过，甚至有人为了避开他而推搡挤撞，生怕慢了一步。

人性的自私在死亡面前暴露无遗。

林烨也跑到了他身边。老兵看着这个脸上沾满血污、眼神却还带着一丝不同于其他人的惊惶的年轻人，再次伸出手：“拉我一把，后生……”

林烨的心脏狂跳。救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停下来一秒，可能死的就是自己！理智告诉他，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无视地跑过去。

但是……那眼神里的绝望和哀求，像一根针一样刺了他一下。

他刚刚杀了一个人，是为了自保。

现在见死不救，和背后那些屠杀的狄兵又有什么区别？那残存的现代道德观在疯狂地挣扎。

就在这犹豫的刹那间，急促的马蹄声已然逼近！

一名北狄骑兵发现了这个倒地的“功劳”，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催动战马，径直冲了过来。

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对准了地上无法动弹的老兵。

老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操！”林烨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冲谁的口头禅，肾上腺素再次飙升。

他猛地停下脚步，不是去拉那老兵，而是身体向侧面猛地一扑，同时将手中的弯刀狠狠投向那匹冲来的战马！

他根本没指望能击中骑兵，目标是马！电影里都这么演！

可惜，现实不是电影。

他力气不足，投掷技巧更是为零。

弯刀歪歪斜斜地飞出去，哐当一声砸在马胸前的皮革护甲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就弹飞了。

虽然没造成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显然惊扰了战马。

马匹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马上的骑兵吓了一跳，稳住身形后，顿时勃然大怒。

他放弃了地上的老兵，凶狠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坏他好事的林烨。

“该死的两脚羊！”骑兵用生硬的汉语咒骂着，一拉缰绳，策马就向林烨冲来。

完蛋了！弄巧成拙！

林烨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跑，但人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马？更何况他刚才停顿又扑倒，已经失去了速度优势。

眼看骑兵越来越近，那冰冷的刀锋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林烨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嗜血的狞笑和油彩的纹路。

绝望再次浮现心头。

刚才杀死那个步兵还有一丝运气和系统帮忙，现在面对一个高速冲来的骑兵，他手无寸铁（刀扔了），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危机预警触发！左前方三步，地面有断裂矛杆！】

系统冰冷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再次于脑海响起。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林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系统指示的方向。

骑兵的弯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后背劈过，将他的皮甲划开一道大口子，冰冷的刀气刺得他皮肤生疼。

他重重摔在地上，双手立刻摸到了一根大约半人长、断裂的木质矛杆，前端还带着一截锈蚀的短铁矛尖！

几乎是同一时间，战马从他身旁掠过。

骑兵一击不中，勒紧缰绳，试图调转马头进行第二次冲锋。

就是现在！

林烨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不是逃跑，而是向着正在减速调头的战马腹侧冲了过去！

骑兵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吓破了胆的猎物居然敢反击，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林烨避开了马背上骑兵的攻击范围，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截断矛，狠狠刺向了战马没有披甲保护的腹部柔软处！

“噗——！”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唏律律——！”战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剧痛使它彻底发狂，人立而起，疯狂地蹦跳甩动。

马背上的骑兵再也无法坐稳，惊叫着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挣扎着一时难以起身。

机会！

林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丢开断矛，目光飞速扫过，立刻看到了刚才被弹飞的那把属于自己的弯刀，正落在不远处。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弯刀，然后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个刚刚撑起半个身子、还有些晕头转向的骑兵。

骑兵看到扑来的林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他慌忙想去摸掉落在身边的武器。

但太迟了！

被死亡逼迫到极限的林烨，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狠厉。

他脑海中那“基础近战搏杀本能”再次被激活，身体几乎是自动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丝毫犹豫，高高跃起，利用身体下落的重量，将手中的弯刀狠狠劈下！

“死！”

伴随着一声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沙哑怒吼，弯刀精准地劈中了骑兵的脖颈——皮甲护颈的缝隙处！

“喀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林烨满头满脸。

骑兵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不动了。

【成功击杀敌方骑兵x1，获得战功点：15。当前总战功点：20。】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冰冷地响起。

“呼……呼……呼……”林烨瘫坐在尸体旁，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连续两次近距离的杀戮，带来的心理冲击远超第一次。

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这一次，他没有吐。不是不恶心，而是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极度的紧张和脱力感席卷了他。

“后……后生……”旁边传来微弱的声音。

林烨猛地一惊，警惕地抬头望去，只见那个摔倒的老兵正艰难地爬过来，

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后怕，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激。

“多……多谢你……”老兵喘着气说道，“要不是你……”

林烨摆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敢在此地久留。追兵随时可能再来。

他快速在那骑兵尸体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一个更饱满的水囊和一块肉干，迅速塞进怀里。

然后，他看了一眼那匹倒在一旁、还在痛苦抽搐的战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咬咬牙，上前用弯刀给了它一个痛快。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那老兵：“能走吗？”

老兵尝试着站起来，脚踝处传来剧痛，让他龇牙咧嘴：“脚……脚崴了……”

林烨皱紧了眉头。

带着一个伤员，在这战场上存活几率几乎为零。

老兵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惨然一笑：“后生，你自己快走吧……别管我了……你的恩情，老子下辈子再报……”

林烨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烟尘和追杀声，又看了一眼地上绝望的老兵。

他深吸了一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

最终，他弯下腰，一把架起老兵的胳膊。

“少废话！走！”

他不能保证一定能活下去，但让他此刻扔下一个刚才还试图求救的人独自等死，他做不到。

至少现在做不到。

他搀扶着老兵，一瘸一拐地，向着溃兵消失的方向，

向着那未知的、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逃亡之路，艰难地挪动脚步。

怀里的水囊硌着他，那是他用命换来的战利品。

脑海中的20战功点冰冷而抽象，却是他在这地狱里唯一的希望火种。

第一滴血已经落下，反杀带来了短暂的生机，但前路，依旧漫长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