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司机被押上警车,瘫软得像一滩烂泥,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那个吓坏的女人也被扶到一边,由一名女警安抚着做初步询问。拖车嗡嗡作响,开始清理那辆几乎报废的桑塔纳残骸。
谭授拿着平板,绕着撞毁的车辆仔细拍摄取证,碎屏幕上反射着警灯冰冷的光。王攻全在旁边指挥交通,恢复被彻底堵死的路口,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刚才紧张的。
柯玥没有参与善后。她站在警戒线边缘,目光再次落在那辆副驾驶座车门严重凹陷、玻璃全碎的桑塔纳上。浓烈的酒味还没散尽,混合着机油和防冻液泄漏的刺鼻气味。
建设路肇事……伤势较重……疯狂冲卡……副驾有个女人……
“头儿,”谭授走了过来,推了推眼镜,平板上显示着刚查到的信息,“车辆信息核实了。注册车主叫李建军,本地人,45岁。但刚才那个司机,看着很年轻,不像45岁。初步询问,他承认喝了酒,也承认在建设路蹭了人,但坚持说‘没想跑’,说是‘慌了神’。”
“蹭了人?”柯玥捕捉到这个词,“指挥中心通报是‘肇事逃逸,人员受伤’。”
“建设路那边同事刚同步了初步现场照片,”谭授将平板递过来,“是一辆电动车被撞碎,伤者小腿开放性骨折,流血较多,但无生命危险。从撞击痕迹看,桑塔纳车速很快,撞击力度不小,绝非简单的‘蹭’。”
柯玥看着照片里一片狼藉的现场,眉头紧锁。醉酒,超速,肇事,逃逸,冲卡……每一条都够他喝一壶的。
“那个女乘客呢?问出什么了?”
“吓坏了,语无伦次。只说他们是朋友,一起喝酒出来,出了事司机就猛踩油门跑,她让他停下他也不听。”谭授顿了顿,补充道,“但她无意间提到一句,说‘早知道不坐他的车了,还不如叫个代驾’。”
柯玥目光一凝:“代驾?他们是从喝酒的地方直接开出来的?”
“应该是。”
“喝酒的地方……”柯玥重复了一句,忽然转身,走向那个被铐在警车后座、眼神涣散的年轻司机。
她拉开车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年轻人感受到目光,艰难地抬起头,脸上血和泪糊成一团。
“你们刚才在哪喝的酒?”柯玥问,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力。
年轻人哆嗦了一下,眼神躲闪:“就…就路边那个…‘老王烧烤’……”
“喝了多少?”
“没…没多少……就几瓶啤酒……”
“几瓶啤酒能让你吹出那么高的数值?能让你开车撞了人还疯狂逃窜?”柯玥的声音冷了下去,“建设路那边的人,腿可能保不住了。你想清楚再说。”
年轻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带着哭腔:“不是我!真不是我主要想喝的!是……是刘总!刘总他们灌我!我不喝不行啊!”
刘总?柯玥和王攻全对视了一眼。卯林镇有几个刘总?最出名的那个,刚被勒令停工没多久。
“哪个刘总?刘国富?”柯玥追问。
“是…是……他说谈成了笔生意,高兴,非要喝……就在他工地旁边那个棚子里喝的……白的红的都上,我不喝,他就不签合同……”年轻人哭得鼻涕眼泪直流,“我完了……工作肯定没了……还得坐牢……”
柯玥的心猛地一沉。又是刘国富。
“你给他开车?你是他公司的员工?”
“不是……我是…我是材料供应商那边的……求他结账的……”年轻人语无伦次。
所以,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酒驾逃逸。背后牵扯着刘国富的酒局,可能还有工程款项的纠葛。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为了生意被迫灌酒,然后抱着侥幸心理开车上路,最终酿成大祸。
“你车上那个女的,又是怎么回事?”柯玥换了个方向。
年轻人眼神更加慌乱:“她…她是刘总叫来的……说是……说是陪酒的……”
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一个为了讨债而被迫参加酒局的年轻供应商,一个横行霸道的老板,一场充斥着酒精和灰色地带的应酬,最终以一场血腥的交通事故收场。
那辆黑色桑塔纳,载着的不只是酒驾和逃逸,还有卯林镇发展阴影下的蝇营狗苟和身不由己。
柯玥关上车门,对王攻全说:“通知派出所,介入调查今晚刘国富那边的酒局。核实参与人员,提取监控。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她再次望向那片被警灯照亮的夜空,远处,刘国富工地的探照灯像巨兽的眼睛,依旧亮着。
卯林镇的每一个车轮之下,碾过的可能都不只是沥青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