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富酒局引发的肇事逃逸案刚移交派出所深入调查，五岔口的临时检查点还没完全撤除。夜风一吹，酒精筛查仪残留的味道混着尾气，形成一种古怪的氛围。
就在交警们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准备收队时，一辆异常宽大、底盘压得极低的黑色SUV，像一艘沉默的豪华游艇，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检查点前。它的车窗贴了最深的膜，在夜色里几乎像两块黑曜石。
王攻全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上前，敲了敲驾驶座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一半，刚好露出司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车里似乎只有他一人，冷气裹着一股淡淡的、昂贵的皮革和香氛味道涌出来。
“您好，查酒驾，吹一下。”王攻全递过筛查仪。
司机没接，甚至没看那仪器，只是淡淡地说：“我调用的是公司备案的紧急自动驾驶系统返程，系统日志可查。车内空气质量监测显示酒精浓度为零。不需要吹。”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近乎机械的冷漠。
王攻全愣了一下，这说辞可比刚才那个胖子专业多了，也硬气多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标——一个国内新兴的顶级新能源品牌，以智能驾驶和昂贵著称。
“呃……按规定，还是需要您配合吹一下。”王攻全坚持道，把筛查仪又往前递了递。
司机终于侧过头，目光扫过王攻全的警号，又越过他，似乎看向了后面走过来的柯玥，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我的车辆系统已接入市局智慧交通管理平台，备案代码7-Zeta。你们可以现在查询。我的任务是安全送达车辆，不涉及人工驾驶行为。”
这话里的信息量让王攻全有点懵。备案代码？智慧交通平台？这都哪跟哪？
柯玥已经走了过来，听到了后半句。她看了一眼那辆车，目光锐利：“无论是否自动驾驶，驾驶位有人，就需要接受检查。这是程序。吹气，或者接受血液检测。”
司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屈尊降贵的态度，微微向前倾身，对着筛查仪吹了一口气。
绿灯。 数值为零。
“谢谢配合。”柯玥看了一眼仪器，语气不变，“您可以走了。”
司机没有任何表示，车窗无声升起，将那昂贵的座驾重新密封成一个神秘的黑盒子。车辆平稳地启动，几乎听不见电机声音，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我靠……这么拽？”王攻全对着车尾灯嘀咕，“头儿，他说那什么备案代码，真的假的？”
柯玥眉头微蹙。她知道市里确实在搞智慧交通的试点，和一些车企有合作，但具体到备案代码和权限，她这个层级并不清楚。这辆车，这个司机，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查一下他说的是否属实。”柯玥对谭授说。谭授已经在平板上飞快地操作起来。
还没等谭授查出结果，对讲机里又传来路口另一边同事有点哭笑不得的呼叫：“柯队……这边……您过来看一下吧……又来一个更绝的……”
柯玥和王攻全交换了一个“又来了？”的眼神，快步走过去。
只见一辆小小的粉色电动三轮车（俗称“老头乐”）被拦在了路边。开车的是个老大爷，车里还坐着个老太太，俩人都一脸无辜。
拦车的交警一脸无奈，指着三轮车后面。
那三轮车后面，用红色绳子歪歪扭扭地绑着一块白色的泡沫板，泡沫板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几个硕大无比、却歪歪扭扭的字：
【我喝酒了！我承认！我全责！别测了！直接罚吧！】
下面还有一行小点的字：【主要是我老婆晕车，闻不了筛查仪那个味！】
王攻全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这算什么？自首式驾驶？”
老大爷看到柯玥，赶紧解释：“领导！俺真喝了！半杯枸杞泡的白酒！俺知道错了！俺认罚！钱都准备好了！” 说着还真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
“关键是，”老太太捂着鼻子，一脸难受地补充，“你们那个吹气的玩意儿，塑料味太大了，我一闻就想吐！可难受了！俺老头就说，咱自己写个牌子，坦白从宽，能不能就别吹了，直接办手续？”
交警在一旁哭笑不得：“大爷大妈，这不是吹不吹的问题……您喝酒了，还开车，这本身就是违法的啊！而且您这车……这算机动车还是非机动车都难说……”
“俺认罚！俺认罚还不行吗？”老大爷坚持举着那两百块钱。
柯玥看着那块手工制作的“自首牌”，看着两位老人又是认错又是为对方着想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卯林镇的夜晚，总能给你整出点新花样。
她叹了口气，对交警说：“按流程处理。血液检测如果确认饮酒，依法处罚。至于这车……性质认定问题，让法制科头疼去。”
警灯依旧闪烁，照在那块白色的泡沫板牌子上，上面的黑字在红蓝光芒下显得格外醒目和荒诞。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卯林镇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什么是“坦白从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