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圆与迟早汇赶到西河地界时，午时早已过去。日头高悬，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二人躲在树荫下，肚子饿得 “咕咕” 直叫。柳月圆赶忙从包袱里翻找出仅剩的一个胡饼，掰下一半，递给躺在一旁的迟早汇。
迟早汇接过胡饼，有气无力地咀嚼着，脸上满是茫然，开口说道：“咱们现在所在之地，恰是河东道潞州与河北道怀州的交界处。” 说罢，他翻身坐起，目光投向正在发愣的柳月圆，问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先找到第五界碑，申时之前务必赶到！” 柳月圆目光坚定，她坚信自己最初的判断定然没错。
二人旋即重新上路。柳月圆抬眼望向不远处界碑的数字标识，只见往南的是278号，往北的是277号。略作思索，她断定显然得往北走，才能寻到第5号界碑。 “看样子路程不近，咱们先去那边河沟舀点水，再找找看能不能挖些地瓜之类的填填肚子。” 迟早汇提议道。 “行，就去那边。” 柳月圆应道，二人随即改变方向，朝着河沟走去。
二人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河谷地带。他们蹲下身子，用随身带着的皮囊取好水。抬眼望去，对面是一片被森林覆盖的山地，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迟早汇环顾四周，转头对柳月圆说：“咱们趟过河，到对面挖些野生地瓜，也好垫垫肚子。”柳月圆点头表示同意。 说罢，迟早汇伸出手，紧紧牵住柳月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趟过河。
河水缓缓流淌，没过他们的小腿，偶尔冲过的石子，让他们脚下有些不稳。好不容易过了河，一片林地赫然出现在眼前。然而，这片林地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没有鸟鸣，没有虫叫，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微乎其微。
二人继续前行，没走多远，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屎臭味扑鼻而来。柳月圆猛地一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脚下一崴，整个人朝后倒去，正好跌进迟早汇的怀里。迟早汇赶忙扶住她，抬眼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妈呀！” 眼前赫然是一具人的尸体，原本掩埋的地方已被狼刨开，半个身体惨不忍睹，已被啃食得面目全非。
柳月圆强忍着阵阵翻涌的呕吐感，定睛辨认，竟发现这死者她认识，是与她同一天入仕的明算科极富才学的周曜。周曜此前还被举荐到工部做令史，虽说品级不高，却熟知部门运作的细节。 他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死在这里还被抛尸荒野？迟早汇眉头紧皱，顺手操起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撩开尸体的衣裳。
柳月圆的指尖刚触到那片烫着符号的内衬，就觉布帛边缘黏着些细碎的土粒，那不是林地常见的黑褐腐殖土，而是带着淡褐色的砂粒，指尖搓动时还隐约有金属凉意。她下意识捻了捻，土粒簌簌落在周曜冰凉的衣襟上，露出底下半道极浅的印记：是个模糊的 “鱼” 形纹路，线条歪歪扭扭，像是用漕运货箱上常见的红漆匆匆画就。
“这土……” 柳月圆刚要开口，却见身旁的迟早汇突然别过脸，右手死死攥住腰间那枚双鱼佩。柳月圆摸出随身的双鱼佩比对，指腹在佩饰的鱼纹上反复摩挲，若有所思。
“周曜是算学馆出身，暗语肯定藏着算术门道，先记牢符号再说。” 李觅的声音比平时紧了些，伸手想去拂掉周曜衣襟上的土粒，“这林地土杂，说不定是尸体被狼刨出来时沾的，当不得真。”
柳月圆没动，反而把那片内衬拎得更开，土粒下的 “鱼” 纹虽淡，却和双鱼佩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连鱼尾处那道细微的裂痕都如出一辙。她悄悄把土粒拢在掌心，折了半片枯叶包好塞进袖中，再抬头时，李觅已转过脸，眼神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盯着周曜僵冷的手指：“快把符号记下来，天黑前还得去 5 号界碑，别耽误了正事。”
柳月圆凑上前，她小心翼翼地拎起周曜衣襟的一角，那里的内衬布帛上，用烧红的细针歪歪扭扭烫出了几个奇怪的符号：‘Ⅷ，Ⅵ，方田，下鲜枝；波斯商爬满青藤的地窖’。 她心中一凛，深知这是她们算学馆学员利用《九章算术》编写的遇险情时留下的暗语，意味着会有情况通报。
“你看还有这纸条……‘李姓兴唐阁 + 鱼纹’” 柳月圆把纸条递过去，迟早汇的目光刚落在 “鱼纹” 二字上，就慌忙移开，伸手去翻布包：“先看你阿爷的运货残单吧，说不定有漕运路线的线索，这纸条可能是过往船工丢的，无关紧要。”
柳月圆没追问，但把纸条折好塞进袖口，这时她瞥见迟早汇的拇指在双鱼佩的鱼纹上反复摩挲，那纹路和纸条上的模糊印记，竟有几分相似。
柳月圆顾不上那令人作呕的尸臭，也无暇顾及内心的恐惧，伸手便撕下衣服内衬带有字迹的一角，也不嫌脏，直接揣进贴身衣服里。随后，两人默不作声地将周曜的尸体重新掩埋好，动作间满是对死者的尊重与惋惜。
此刻，他们再也没有心情去刨地瓜，刚刚的惊悚发现让他们心急如焚。于是，二人急忙收拾好，匆忙踏上赶路的行程，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规定时间内赶到5号界碑。 5号界碑就在眼前，近得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柳月圆心中陡然燃起一丝希望，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满心以为某个隐藏极深的阴谋即将就此揭开。 二人二话不说，立刻动手，拿起工具开始掘地。他们一铲又一铲地刨开泥土，哪怕汗流浃背，哪怕手臂酸痛，也未曾停下。
土越挖越深，近乎掘地三尺。 可结果却让两人如坠冰窖，满心的期待瞬间破碎。 5号界碑下边，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莫说与阴谋相关的线索，就连一粒鸟屎都不见踪迹。 柳月圆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她双眼空洞，望着天空，再也提不起一丝劲儿。 迟早汇拄着铁杵，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眼神空洞无神，呆呆地看着瘫倒在地的柳月圆，嘴唇微动，虽未出声，却仿佛在问：“咋办？咱们这一趟，一无所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