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密道寻踪藏暗礁 上
江雾从入夜就缠在街巷间,像没睡醒的困兽趴在青石板路上,连茶馆挂着的蓝布幌子都被裹得发沉,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水痕,溅在路过的黄包车轮上,晕开一圈圈暗湿。陈书景的实验室里,煤油灯的光映在改良中的声波仪上,黄铜部件泛着冷光,灯芯偶尔“噼啪”一声,炸出个小火星,落在桌面的图纸上,留下个淡黑的小点。
他指尖捏着把小号螺丝刀,正小心翼翼地调整仪器内部的线圈——线圈是从旧收音机里拆出来的,漆包线细得像发丝,还带着点氧化的暗绿,他用砂纸轻轻打磨着,动作慢得像在解剖最脆弱的脏器,连呼吸都放轻了,怕力气稍大就弄断铜线。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他盯着线圈的眼神专注,连额前垂落的碎发都没工夫拨开。
“陈医生,频率调到210赫兹了,您再试试?”小周蹲在旁边,手里捧着个磨破封皮的笔记本,铅笔头都快攥秃了,纸页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波形图——是刚才测试时记的,每一个峰值都用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灵能波动减弱30%”,字迹因为紧张有些歪斜。他另一只手攥着衣角,指尖都泛白,不是怕,是急——昨晚罗四海送来的陨石碎片样本就放在桌角,黑褐色的石块上沾着点暗红,像凝固的血,陈医生说这石头里藏着惑心派共生阵的能量源,要是改良不好声波仪,到了清虚古观,恐怕连地宫的门都进不去。
陈书景点点头,放下螺丝刀时,指腹蹭过黄铜外壳,还带着点仪器运行后的余温。他按下声波仪的开关,“嗡”的一声轻响,仪器侧面的指针开始缓慢晃动,渐渐指向210赫兹的刻度,稳定下来时,连细微的抖动都少了。他把陨石碎片样本轻轻放在仪器旁,眼睛紧紧盯着指针——果然,指针的晃动幅度比之前小了近一半,之前190赫兹时还会剧烈跳动,现在竟只在小范围内摆动,像被驯服的小兽。
“成了。”他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仪器外壳上的刻痕——那是他昨晚连夜用小刀刻的,是母亲生前教他的平安纹,虽然不信玄学,却总觉得这几道浅痕能让心里踏实些。“这个频率能压制陨石碎片的灵能,到了清虚古观,至少能避开外层的灵能感应阵,不会刚靠近就被发现。”
小周刚要应声,实验室的木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冷风裹着江雾钻进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吹得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罗四海带着个穿粗布短褂的老人走进来,老人手里拎着个藤编筐,筐沿磨得发亮,里面装着几块黑黢黢的石头,棱角都被磨圆了。老人手上的老茧厚得能卡进指甲缝,指关节变形得厉害,一看就是常年握镐头、敲矿石的人,手背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矿泥,冻得通红。
“陈医生,这位是王老矿,以前在滇西挖过矿,后来跟着商队来重庆,在南山北麓的私矿里待过三年,知道清虚古观地宫的路。”罗四海的声音压得低,怕惊动隔壁的街坊,他身上还沾着码头的江泥,裤脚湿了半截,冻得发硬,显然是刚从江边赶过来,连口气都没喘匀,说话时还带着点急促的呼吸声。“王老矿说,清虚古观的地宫是十年前李军长让人挖的,当时他就在工队里,还参与过地宫密道的修建,知道怎么进去,也知道里面的门道。”
王老矿往屋里挪了挪,避开门口的冷风,双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像是想擦去手上的矿泥,却越蹭越花。他说话带着点滇西口音,尾音微微上翘,还总忍不住搓手——手冻得发僵,搓动时能听见皮肤摩擦的“干涩”声:“陈先生,罗舵主,那地宫邪性得很呐。当时挖的时候,就总有人说听见‘呜呜’的声儿,像有东西在墙里哭,半夜里听着,能让人头发根都竖起来。后来工头让咱们往墙里灌铜水,说能镇住邪祟,可灌完没几天,就有个工友在密道里走丢了,再找到时,人都硬得像块冰,身上还贴着黄纸符,跟你们说的‘献祭’模样一模一样,眼睛睁得老大,吓人得很。”
他说着,从藤编筐里拿出块石头,石头上有个不规则的凹槽,边缘还留着被工具敲打的痕迹。“这是从密道墙上敲下来的,你们看,这凹槽里还留着铜水的痕迹,淡绿色的,擦都擦不掉。”他把石头递到陈书景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密道的入口就在观里的三清殿神像后面,得按特定的顺序推神像的手掌才能打开——当时工头特意让咱们记着,左掌推三下,每下都得推到底,右掌推一下,最后再拍一下神像的额头,石门才会‘吱呀’一声开,慢一点都不行,快了也没用。”
陈书景接过石头,用放大镜凑近凹槽——果然,里面有层淡绿的铜锈,和他之前在矿洞发现的“李”字刻痕里的铜粉成分一致,连锈迹的纹理都相似。他把石头放在声波仪旁,仪器的指针又开始轻微晃动,幅度比陨石碎片小些,却能确定这石头确实来自地宫,带着微弱的灵能波动。
“王老矿,密道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比如岔路、机关之类的?”他追问着,指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砂纸打磨线圈的声音格外和谐。“还有,地宫的核心区域在哪?你有没有见过类似石台或者大箱子的东西?就是放‘天外来物’(陨石)的地方。”
“有岔路!有机关!”王老矿立刻接话,眼睛亮了些,像是想起了关键细节,声音也提高了些,又赶紧压低,“密道走到底有个‘三石门’,三个门并排着,左边通积水潭,里面的水凉得刺骨,当时工队里没人敢靠近;中间通主墓室,应该就是放陨石的地方;右边是死路,挖了一半就塌了,堵得严严实实。”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像是在回忆可怕的场景:“主墓室里有个大石台,比我还高,上面放着个黑糊糊的东西,就是你们说的陨石吧?那石台周围刻着好多字,像画又像符,弯弯曲曲的,工头不让咱们靠近,说靠近了会被‘收走魂魄’,还拿鞭子抽过想偷看的工友。对了,密道里还有‘响石’,铺在地上,一块挨一块,踩上去会‘咔嗒’响,要是踩错了,墙里就会射出箭来——我有个工友就是踩错了响石,腿被箭射穿了,血顺着裤腿往下流,工头不仅没给治,还把他赶走了,说是‘触了忌讳’,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小周赶紧把这些细节记在笔记本上,铅笔写得飞快,纸页都被戳出了小坑,连笔芯都断了一次,他慌忙掏出小刀削铅笔,手忙脚乱的,削下来的木屑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陈医生,我把响石的位置、三石门的顺序都画下来,到时候咱们按王老矿说的走,别踩错了。还有三石门,咱们直接走中间去主墓室,对吧?肯定能找到陨石核心。”
陈书景点头,刚要说话,罗四海突然皱起眉,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刀鞘是牛皮做的,按下去时能听见皮革摩擦的轻响。他耳朵尖,听见院墙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不是街坊回家的拖沓声,是刻意放轻的脚步,还带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极了上次在实验室窗外窥伺的惑心派成员。
“有人盯着。”他声音沉了下来,对阿七使了个眼色——阿七是跟着罗四海来的,手里攥着根铁棍,铁棍上还沾着点泥土,闻言立刻贴在门后,耳朵凑着门缝听外面的动静,连呼吸都屏住了。“小周,你带着王老矿从后院的角门走,去阿八的货栈躲着,那里有洪帮的兄弟守着,安全。陈医生,咱们从正门出去,看看是谁在搞鬼,正好试试改良后的声波仪。”
小周赶紧点头,扶着王老矿往后院走。王老矿手里的藤编筐晃了晃,几块石头掉在地上,发出“咚”的轻响,他慌忙去捡,手被石头硌了一下,疼得龇牙,也没在意,只念叨着:“小心响石,小心箭……别走错门……”小周扶着他的胳膊,能感觉到老人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急——他在滇西见过惑心派的人抓矿工献祭,知道那些人的狠辣,怕自己走慢了,耽误了陈医生他们的事。
陈书景和罗四海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道蓝布长衫的身影贴在院墙根下,衣领缝着的红线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果然是惑心派的人。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个木盒,盒盖没关严,露出里面的黄纸符,符纸上的符文和之前尸体衣襟里的一模一样,还带着点淡淡的腥气。
“你们是来找陨石碎片的?还是来抢声波仪的?”罗四海往前迈了一步,短刀“唰”地抽出来,刀身在煤油灯光下映出冷光,刀刃上还留着上次打斗的小缺口。“惑心派的狗,也敢来重庆城撒野?真当义字堂的人是摆设?”
那两个惑心派成员没说话,对视一眼就朝陈书景扑过来——显然是冲着他手里的声波仪来的,知道这东西能克制他们的邪术。罗四海挥刀挡住,刀刃和对方手里的铁棍撞在一起,发出“当”的脆响,火星溅在青石板上,瞬间就灭了,还留下个淡红的小点。
陈书景趁机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按下声波仪的开关——210赫兹的低频声波“嗡嗡”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力。那两个惑心派成员突然浑身一颤,动作慢了下来,像被无形的网缠住,手里的铁棍也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他们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抱着头,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们的太阳穴,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呻吟,站都站不稳。
“灵能被压制了,他们没法用邪术。”陈书景喊道,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这是改良后的声波仪第一次实战,效果比他预想的还好,之前的担心终于落了地。罗四海趁机上前,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的胸口,那人“噗”地吐了口血,血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江雾浸湿,晕开一片暗红,倒在地上后还想挣扎,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另一个人想跑,却被赶回来的阿七拦住——阿七刚才送小周和王老矿去角门,刚把人送到,就听见前院的动静,赶紧往回跑,手里还拿着块砖头,是从路边捡的,沉甸甸的。他二话不说,直接把砖头砸在那人的背上,那人闷哼一声,像袋粮食一样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罗四海蹲下身,从其中一个人的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黄纸符和一小袋暗红色的粉末——粉末颗粒很细,倒在指尖能感觉到轻微的滑腻感,和码头尸体皮肤样本上的一致,是微生物的干燥体。“这些东西得带回去,让陈医生分析,说不定能找到克制微生物的办法。”他把布包递给陈书景,又从那人的腰间搜出个令牌,黑木做的,上面刻着个“惑”字,边缘打磨得很光滑,应该用了不少时间。
“看来是惑心派的外围成员,估计不知道太多内情,问不出什么。”罗四海把令牌揣进怀里,站起身,踢了踢地上的人,确认他们没力气反抗,“但至少能确定,他们已经盯上咱们了,知道咱们在研究陨石和声波仪,清虚古观那边,肯定早有准备,说不定还设了更厉害的机关。”
陈书景把布包放进随身的黑皮包里,指尖蹭过包角的磨损处——这包是留洋时导师送的,跟着他在国外验过无数具尸体,回国后又陪他闯矿洞、查献祭案,边角的皮革都磨白了,却一直没舍得换。“咱们得赶紧去阿八的货栈,和小周、王老矿汇合,再商量去清虚古观的细节,比如什么时候出发,怎么避开李军长的人。”
他抬头看向巷口——江雾更浓了,连远处码头的船笛声都变得模糊,像被捂住了嘴,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巷子里的路灯也被雾裹住,只透出个昏黄的光晕。“李军长和刘从云肯定在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要是晚了,说不定会对小周他们下手,王老矿知道密道的秘密,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罗四海点点头,把短刀收回刀鞘,铜环“叮”地响了一声。阿七拎着铁棍跟在后面,警惕地看着四周,三人快步往巷口走,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响起,很快就被江雾吞没,只留下实验室里那盏煤油灯,还在孤零零地亮着,映着桌上的声波仪和陨石碎片,等着主人回来继续未完成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