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水面平静得过分，像一块被熨平的蓝布。
家长们被拦在护栏外，手机镜头还来不及对焦，泳池中央突然凹陷——
一个直径两米的漩涡无声绽开，呦呦连惊呼都没发出，就被温柔而坚决地拖了进去。
小黄鸭泳圈在漩涡边缘转了两圈，“啪”一声炸裂，碎片像被撕碎的云朵。
敖烬的视网膜里，时间被拉成一条细线：
他看见女儿的发丝在水面上闪了一下光，随后——消失。
（二）
心跳骤停。
真的只有一秒。
那一秒里，世界静音，血液凝固，耳膜深处炸开无声的雷。
下一秒，胸腔里的龙核轰然重启，血液倒灌，耳鼓里炸起潮汐的怒吼。
敖烬没有跳，没有喊，整个人像被弓弦弹出，风衣在空气中撕出一声裂帛。
脚尖掠过护栏时，金属栏杆留下一道指痕，像被利爪剜过。
（三）
入水无声。
冰冷瞬间裹住皮肤，却不是泳池该有的氯味，而是深海雪原般的咸腥。
光线被折叠，视线尽头是一层幽绿薄膜，像巨鲸的瞳孔。
呦呦就在薄膜之后，悬浮，闭眼，发丝向上漂浮，仿佛被月光牵引。
敖烬伸手——距离被恶意拉长，指尖离她只有一寸，却像隔了整座海底。
薄膜后，有影子游动。
不是人，也不是鱼，而是无数条灰青色尾鳍交错，像一把巨大的折扇，缓缓合拢。
（四）
龙核滚烫。
敖烬的瞳孔缩成针尖，银蓝鳞片从指缝炸开，指甲延伸成刃。
他对着薄膜划下第一爪，水被切开，却无声愈合；第二爪，薄膜凹陷，却像橡皮糖般回弹。
第三爪落下之前，薄膜里忽然映出另一双眼睛——
金色竖瞳，比他的更冷，更古老。
它眨了一下，呦呦的身体随之轻轻旋转，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的木偶。
（五）
敖烬喉间滚出一声低啸。
不是人类的声带能发出的声音，而是海底火山喷薄的闷雷。
啸声所过之处，泳池瓷砖的缝隙渗出细小气泡，水面开始震颤。
薄膜终于出现第一道裂痕，裂痕里涌出的不是水，而是浓稠的夜色。
夜色中，呦呦的睫毛轻轻一抖，像要醒来。
（六）
裂痕扩大到一指宽时，一声极轻的“咔哒”从水下传来。
像门锁被解开，又像骨骼被复位。
薄膜后的灰青影子瞬间散去，呦呦的身体被一股温柔推力送出裂缝。
敖烬抱住她的刹那，耳边响起一个模糊而古老的音节：
“还你。”
声音落下的同时，泳池灯管全部爆裂，黑暗吞没视线。
黑暗里，只有一道灰青色鳞片缓缓下沉，擦过敖烬手背，留下冰凉的血痕。
灯再亮时，水面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唯有敖烬的掌心，多了一枚带着盐霜的迷你龙角——
不是呦呦的，也并非他自己的。
而泳池底部，那条被瓷砖覆盖的裂缝，悄无声息地渗出一线暗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