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开进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里的路灯很亮，比农村的油灯亮多了，路边的商店挂着彩灯，一闪一闪的，很热闹，却没有农村的那种暖。
小满跟着爸爸回到家，打开门，妈妈早就等在门口，手里拿着拖鞋，脸上满是笑。
“小满回来啦！冻坏了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妈妈接过小满的行李，把他拉进屋里。屋里开着暖气，很暖，比爷爷家的炕还暖，却少了点柴火的香和猪油的香。
爸爸把青花罐从行李里拿出来，放在餐桌上，罐身的棉布还裹得严严实实，爷爷缝的小梅花在灯光下很显眼。
“这是爸炼的猪油，用妈当年的青花罐装的，” 爸爸对妈妈说，声音很轻，“爸说罐底留了勺带油渣的，是给小满留的。”
妈妈接过青花罐，摸了摸罐身的棉布，又摸了摸罐口的浅裂，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这罐…… 我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爸还留着。” 她慢慢把棉布解开，露出青花罐的缠枝莲图案，蓝色的花，白色的底，还是当年的样子。
“爸说装猪油的时候撒了层盐，能放半年不坏，” 爸爸说，“是妈当年教他的法子。”
妈妈打开罐盖，一股淡淡的油香飘了出来，混着点细盐的咸，像是把农村腊月的暖都带了进来。
罐里的猪油泛着金黄的光，罐底果然留着一勺带油渣的，油渣金黄酥脆，跟小满在爷爷家吃的一样。
“真香啊，” 妈妈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比超市买的油香多了，我好久没闻过这个味道了。”
爸爸从厨房里拿出个铁锅，把罐里的猪油倒了点进去，放在火上加热。
猪油慢慢融化，香味越来越浓，飘满了整个屋子，比城里的香水还好闻。
小满凑在厨房门口，看着锅里的猪油，像是又看见了爷爷在老锅边炼猪油的样子，看见了老榆树下的油渣，看见了爷爷的笑。
“小满，快过来，油渣好了！” 爸爸喊了一声。
小满跑过去，爸爸用筷子夹了块油渣，吹凉了递给她：“尝尝，跟你爷爷炼的一样吗？”
小满接过油渣，放进嘴里，脆得很，香得很，跟在爷爷家吃的一模一样，还有股淡淡的白菜叶清香。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跟爷爷炼的一样好吃！比城里的薯片好吃多了！”
妈妈也尝了块，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就是这个味道，我跟你爸刚结婚的时候，你爷爷就给我们炼过猪油，也是这个味道，香得很。”
爸爸盛了三碗米饭，把融化的猪油倒了点在米饭上，又撒了点细盐，拌了拌：“快尝尝，猪油拌饭，你爷爷说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小满端起碗，吃了一口，猪油的香混着米饭的甜，还有点细盐的咸，好吃得让她想流泪。她想起爷爷在灶边说的 “油香，年就香”，想起王婶接过猪油时的笑，想起老榆树下的约定，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年味。
“爸，妈，我知道什么是年味了，” 小满放下碗，眼里闪着光，“年味不是城里的炸鸡腿和巧克力蛋糕，是爷爷的猪油，是王婶的酸菜，是邻居们的帮忙，是有人想着你，把好东西留给你。”
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眼里却带着泪。“对，小满说得对，” 爸爸摸了摸小满的头，“年味就是这份暖，是家人的念想，是邻里的情分。”
“明年腊月，咱们还回爷爷家吧，” 小满说，眼神很亮，“咱们一起跟爷爷杀猪，一起炼猪油，一起给爸爸埋油渣，还要给爷爷带城里的糖，让爷爷也尝尝。”
“好，” 妈妈点了点头，“明年咱们早点回去，帮爷爷收拾院子，跟爷爷一起炼猪油。”
晚饭吃完了，青花罐里还剩很多猪油，妈妈把罐盖盖好，又用棉布裹上，放在餐桌上。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青花罐上，泛着柔和的光，像是把爷爷家的暖，把农村腊月的暖，都留在了城里的小家里。
小满坐在沙发上，抱着爷爷给的热水袋，看着桌上的青花罐，心里暖暖的。她想起爷爷在村口挥手的样子，想起老榆树下的油渣，想起爸爸小时候的故事，觉得这个腊月，是她过得最温暖、最开心的一个腊月。
以后每年的腊月，她都会回爷爷家，跟爷爷一起炼猪油，一起给爸爸埋油渣，把这份温暖，这份念想，一直传下去，就像爷爷传给他爸爸，他爸爸再传给她一样。因为她知道，年味从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那份藏在猪油里的爱，是那份藏在心里的牵挂，是那份永远不会变的情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