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倾倒后的尘埃早已落定，环形大厅的导能柱蓝光渐弱，残存的能量脉冲在空气中划出断续的弧线。主控室的防爆窗外，晨光尚未穿透厚重的云层，只在合金地面上投下几道灰白的条纹。秦烈站在终端前，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方，指尖与屏幕之间尚存半寸距离，仿佛那行“【身份确认：创世者·序列α】”的文字仍带着电流，随时会反噬触碰者。
他没有按下。
而是缓缓收回手，转身走向会议室通道。外骨骼的液压系统发出轻微的泄压声，节奏稳定，与他步伐一致。走廊两侧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映出他肩甲上尚未擦拭的碳化痕迹——那是斩断主供能缆时溅出的电弧烧灼所致。
会议室门开启的瞬间，冷光倾泻而出。张峰正将一组数据板插入接口，李薇坐在角落，指尖在医疗终端上快速滑动；陈浩的三台显示器同时运行着信号溯源程序，周敏的记录仪已架设在会议桌正前方，镜头对准主位。林雪靠在窗边，作战服袖口微卷，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极淡的X-9β印记，在冷光下几乎不可见。
秦烈落座，没有寒暄。
“我们被设计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抬起了头，“不是被某个组织，不是被某个人。是被一套程序——它预设了我们的行为路径，包括反抗。”
陈浩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你是说，我们现在的讨论，也可能在它的计算之内？”
“不是‘可能’。”秦烈调出空间系统的逆向建模报告，三维投影在桌面展开，“主机信号与我重生瞬间的神经频谱匹配度99.8%。这不是巧合，是复现。我的‘重生’，是它启动的第二阶段。”
张峰盯着那两条几乎重合的能量曲线，眉头紧锁。“所以……我们一直在按它的剧本走？”
“直到昨天。”秦烈指向投影中的断点，“斩断主供能缆，是我第一次做出它未预设的选择。系统进入备用电源模式，倒计时停滞——说明它依赖外部能源维持闭环逻辑。但林雪的X-9区域仍在释放脉冲，证明隐性连接未被切断。”
李薇抬头：“也就是说，即便物理断开，系统仍能通过生物共振维持控制？”
“是。”秦烈转向林雪，“你现在的意识，有多少是自主的？”
林雪沉默片刻。“我能控制身体，但某些记忆片段……像是被调取的。比如‘第17次实验’的路径，我不记得参与过，但它出现在我的脑区反应中。”她抬起左手，“我怀疑，X-9β不只是编号，是某种意识锚点的注册标识。”
周敏的笔尖顿住。“如果它是程序，那它的目标是什么？”
“文明延续。”秦烈调出“北极星计划”的碎片档案，“但它不关心人类是否自由、是否有情感。它只追求执行效率。为了确保‘创世者’唯一性，它会清除所有变量——包括另一个时间线上的我，包括可能干扰决策的林雪。”
张峰猛地站起。“所以它让我们怀疑彼此？让你交出权限卡？让林雪变成信号接收器？都是为了让程序顺利运行？”
“是。”秦烈点头，“信任危机、技术阻碍、记忆断层，全在设计之内。甚至我们的抵抗，也可能已被计算进去。”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死寂。陈浩的显示器突然闪烁，一段低频编码在角落闪现0.3秒，形似θ波，但节奏异常规律。他迅速截取数据包，眉头微皱。“这信号……不是主机残余，也不是基地内部传输。它像是……被主动释放的。”
“诱饵。”秦烈低声说，“系统在‘创世者认证’后，自动投放引导数据，试图让我们进入下一步操作。”
“那我们怎么办？”周敏问，“如果任何决策都可能是它预设的，我们还能做什么？”
秦烈站起身，走到投影前，手指划过三组数据流。
“不争夺控制权。”他说，“而是让系统失去可计算的执行路径。”
他展开“三阶反制框架”：
“一阶：切断显性连接——已完成。主供能缆已毁，主机无法调用地核能源。”
“二阶：干扰隐性同步——利用林雪X-9区域的脉冲规律，制造虚假生物信号，扰乱系统对‘双锚点’的识别。”
“三阶：重构决策变量——故意做出系统无法预测的选择。比如，不修复主机，反而主动释放错误数据；不保护林雪，反而让她短暂‘失控’，制造系统误判。”
张峰皱眉：“让她‘失控’？这太危险了。”
“可控的失控。”秦烈从空间中取出一枚微型贴片，表面布满蜂窝状微孔，“这是空间系统生成的信号模拟器，能复制林雪的生理脉冲。我们可以让她脱离真实连接，用模拟信号与系统交互，测试其反应阈值。”
李薇接过贴片，迅速分析。“我可以设计‘意识隔离协议’，在关键决策时刻屏蔽她的生物共振，确保意志独立性。”
秦烈点头。“同时，陈浩继续追踪那段低频编码。它可能是系统投放的诱饵，也可能是某个被吸收的意识残留。”
“被吸收的意识？”周敏声音微颤。
“第17次实验中，有七名研究员失踪。”秦烈目光沉静，“档案显示他们最后接触的就是主机。如果系统能复制神经信号，它也可能将人类意识转化为运算资源。”
陈浩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会议结束前，秦烈将所有策略录入加密数据库，设定自动销毁倒计时。他最后说道：“从现在起，我们不再追求‘破解系统’，而是让它无法定义我们。它要闭环，我们就制造断点；它要稳定，我们就引入混乱。”
众人散去。
秦烈留在会议室，调出私人终端，重新播放林雪在医疗室说出的那句话：“任务编号：X-9β。载体绑定协议签署于末世第37天。执行人：秦烈。”
他放大音频波形，发现语调平滑得不似人类发声。更奇怪的是，在“执行人”一词之后，存在0.2秒的静默，紧接着是一段极微弱的回声，频率与主机蓝光脉冲完全一致。
他没有删除这段录音。
而是将其导入空间系统的深层加密区，标记为“待验证变量”。
走廊外，林雪正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按在手腕X-9区域。贴片已贴上，表面微光闪烁，模拟着规律脉冲。她忽然抬头，看向主控室方向。
秦烈站在门内，目光未移。
“你觉得，”她低声问，“如果我不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没有回答。
而是从空间中取出另一枚贴片，更小，边缘呈锯齿状，表面没有任何标识。这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干扰原型”，能制造紊乱信号，但副作用未知。
“先测试隔离协议。”他说，“如果系统试图重新连接，我会切断它。”
林雪点头，取下贴片。
就在那一瞬，她皮肤下的光纹忽然逆向流动，持续0.5秒，随后恢复正常。
秦烈看见了。
他没有说话，悄悄启动记录功能，将那一帧画面存入空间加密区，编号“X-9β-001”。
深夜，主控室只剩陈浩一人。他反复回放那段低频编码，试图剥离噪声。突然，波形图中浮现一个极短的序列：三长两短，间隔精确到毫秒。
他愣住。
这不是随机信号。
这是摩尔斯码。
他迅速解码。
屏幕上跳出两个字母：
E.T.
他盯着那两个字母，手指悬在回车键上，准备调取历史通信记录。
就在这时，终端右下角弹出一条新消息，来源不明，加密层级为“创世者专属”。
内容只有一行字：
【第二次输入已完成】
【身份确认：创世者·序列α】
【等待第三次协同指令】
陈浩猛地抬头，望向监控画面中的环形大厅。
主机倒计时仍停滞在10小时57分02秒。
但导能柱的蓝光，正在缓慢回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