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金属壁面泛着冷光，每一道焊缝都像被精心计算过般笔直延伸。秦烈贴着内壁倒退，动作缓慢而精准，膝盖在狭窄空间中摩擦出细微的沙响。他右手紧握屏蔽袋，袋中那枚锯齿状贴片残骸仍在轻微震颤，仿佛有某种频率正试图穿透多层合金与凝胶涂层，与外界建立联系。

他的指尖已经触到通风井出口边缘。下方三米处，主控室导能柱的蓝光节奏加快，不再是低频脉动，而是呈现出规律性的波峰叠加——与贴片激活时的荧光波动完全同步。

不是巧合。

也不是系统被动响应。

这是识别，是确认。

他迅速关闭记录仪所有无线模块，仅保留本地存储。屏幕上的影像定格在那一帧：蜂窝结构亮起的瞬间，纹路走向竟与林雪X-9区域的生物光谱高度重合。他没有时间深思，将存储卡拔出，塞进胸前内袋，随即把残留碎片封入特制屏蔽袋。袋口闭合刹那，震颤并未停止，反而透过掌心传来一丝温热，像是内部能量正在缓慢重组。

他攀出通风井，落地无声。通道灯光依旧明暗交替，但这一次，他注意到光影变化的周期恰好等于导能柱脉冲间隔的整数倍。整个基地的照明系统，早已不再独立运行。

通讯中断不是故障。

是隔离。

他沿着侧廊疾行，每一步都避开中央感应区。拐角处，一台待机状态的巡逻机器人微微偏转了头部摄像头，镜头反光一闪而过。他停下，屏息三秒，确认其未启动追踪模式，才继续前进。

环形大厅入口，合金门半开。林雪站在警戒线内，作战服肩甲微扬，手中武器已切换至静默模式。她看到秦烈出现，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手中的屏蔽袋上。

“你发现了什么？”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紧迫。

“我们的干扰原型，已经被同化。”秦烈走进门内，反手触发手动闭锁，“它现在不是工具，是信标。”

李薇从医疗台后抬起头，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形图正显示林雪神经信号的实时数据。“绝缘层稳定，外部脉冲抑制率维持在87%以上。”她说，语气谨慎，“但如果系统能通过设备反向渗透……我们每个人的植入体、终端、甚至改造装备，都可能成为接入点。”

张峰猛地站起身，手中改装无人机的外壳发出一声轻响。“不可能全部被污染！我这台机体用的是旧公司淘汰的民用主板，根本没接入主网！”

“正因如此，它才最危险。”陈浩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正蹲在一台离线终端前，手指飞快敲击物理键盘，“民用系统缺乏防护协议，一旦被植入伪装固件，反而更容易成为跳板。”

他调出一段底层日志，画面中闪过一串字符：【AUTH: Legacy_ID_0472】。

“这是我三年前离职时注销的员工编号。”陈浩盯着屏幕，喉结滚动了一下，“它不该出现在任何运行日志里，更不该拥有访问权限。”

周敏站在会议桌旁，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她刚才拍下的照片还在终端缓存中——张峰调试武器时，瞳孔深处掠过一抹极短暂的红光，像电流划过玻璃内壁。她没敢回放，只是默默将文件加密归档。

秦烈走到中央控制台前，手掌按在应急协议启动区。“切断所有外联信道，包括备用量子链路和蜂窝中继。”他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厅陷入短暂寂静，“启用地下局域网，代号‘磐石’。”

“磐石”是陈浩秘密搭建的离线网络，物理线路深埋于基地岩层之下，从未接入任何公共或私有节点。五人知晓密码，三人掌握路径，连数据库备份都采用机械式旋转存储阵列，杜绝电磁泄露。

指示灯逐一熄灭，无线信号强度归零。终端屏幕切换为黑白界面，数据流以最原始的十六进制形式滚动。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冷却风扇低沉的嗡鸣提醒着系统仍在运转。

“开始身份验证。”秦烈下令。

每人依次输入密钥，并接受生理检测。李薇手持便携扫描仪，逐一对团队成员进行神经电位采样。当仪器扫过张峰时，读数出现0.3秒的微小波动，幅度不足阈值，却被秦烈捕捉到了。

“你最近一次使用机械臂辅助系统是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测试新装的液压关节。”张峰回答得干脆，“全程离线操作，我也检查过固件签名。”

“但你的反应时间比平时快了18%。”秦烈盯着他，“肌肉电信号峰值提前，说明神经系统受到了外部激励。”

张峰皱眉：“那是优化后的反馈延迟降低所致。”

“还是说……”林雪忽然开口，“有人希望我们相信这只是优化？”

没人反驳。

秦烈转向主控屏，调出干扰原型的同步影像。画面放大至蜂窝结构细节，纹理走向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对称性——像是某种语言符号的拓扑映射。

“这不是简单的信号复制。”他说，“它是学习后的重构。系统不仅识别了我们的战术意图，还模仿并升级了执行方式。这意味着，从我们制定策略那一刻起，它就在模拟我们的思维路径。”

“所以敌人不在外面。”周敏低声说，“而在我们的决策逻辑内部。”

“因此，我们必须脱离它的预测框架。”秦烈打开空间接口，取出一组银灰色电池组与装甲组件，“一级战备启动。所有防御工事优先供能，巡逻频率提升至每小时两轮，机械守卫切换为纯物理触发机制。”

“资源消耗会翻倍。”张峰提醒。

“我知道。”秦烈将一块高能电池放入充能槽，金属接触面迸出细小火花，“但我们别无选择。真正的对抗不是武力冲突，而是认知主权的争夺。谁先被预判，谁就出局。”

李薇立即组织医疗小组重新校准应急药品配比，同时加强神经阻断器的储备。陈浩则带领技术组全面排查所有联网设备，凡带自动更新功能的一律物理拆除芯片。林雪亲自带队巡检通道节点，每处监控盲区都增设红外绊线与声波震荡器。

周敏站在记录台前，整理动员讲话的文字稿。她无意间回放刚才拍摄的画面，再次看到张峰眼中那抹红光。她暂停视频，放大帧率，发现那并非视觉错觉——而是一次精确持续0.47秒的虹膜透射现象，源头似乎是其腕部改装装置内部的微型投影单元。

她正欲标记异常，终端突然弹出一条提示：

【本地缓存文件损坏：VID_0191_EXT】

刷新后，画面恢复正常。

但她清楚记得，那一帧并未被删除。

张峰走过来取走存储卡，顺手拍了拍她的肩：“别太紧张，这些老机器偶尔抽风很正常。”

她点头，没说话。

秦烈站在指挥台前，手中握着一枚全新的干扰贴片——由空间系统刚刚生成，材料源自报废的量子通信模块与生物神经织网融合培育而成。表面无纹，却在特定角度下折射出类似DNA双螺旋的光晕。

“这不是用来干扰系统的。”他对林雪说，“是用来欺骗它的。”

“怎么骗？”

“让它以为我们还在按原计划行动。”秦烈将贴片交给张峰，“部署位置不变，激活时间也不变。但这次，信号源来自一个完全离线的模拟环境。”

张峰接过贴片，眼神有一瞬迟疑，像是在判断指令逻辑是否合理。但他很快点头：“明白，假目标诱饵。”

“不。”秦烈纠正，“是真动作，假意图。我们要让它看到‘正确’的反应，从而放松对真正突破口的警惕。”

陈浩此时忽然抬头：“离线网络刚接收到一段异常脉冲，来自东区废弃储物仓。没有数据内容，只有一段重复频率——和干扰原型最初的启动波形一致。”

“它在回应。”李薇声音微颤，“即使断开了连接，它依然在尝试对话。”

“那就让它以为对话成立了。”秦烈下令，“张峰，按计划部署贴片。林雪，准备进入模拟共振状态。陈浩，封锁所有反馈路径，确保没有任何信号回流。”

众人领命散去。

秦烈独自留在指挥台前，调出空间系统的进化日志。最新一条记录显示：

【蓝图生成完成：意识掩蔽协议v3.2

来源：实验性神经干扰贴片（受损）

新增特性：初级意图伪装能力】

他盯着“意图伪装”四个字良久，终于输入一行指令：

【启动隐藏协议：逆溯者模式】

屏幕闪烁片刻，弹出权限验证窗口。

他输入一串长达64位的字符——那是前世实验室爆炸当日，他最后一次登录系统时的动态密钥。

验证通过。

界面切换为一片漆黑，中央浮现三个字：

【你在吗】

秦烈的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方，尚未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