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余波未平埋新局 上
腊月二十四的江边码头,石阶上结着薄薄的霜花,踩上去“咯吱”响,像碎玻璃在脚下裂。陈书景的诊所前院挤满了人,被从清虚古观救回来的十九个百姓坐在长凳上,棉鞋上的泥渍蹭在青石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印子。小周正端着粗瓷碗挨个儿送姜汤,碗里的姜块浮在水面,热气裹着辛辣味往上飘,落在人脸上,暖得人鼻尖发痒,驱散了骨子里的寒气。
最小的那个孩子叫小石头,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正攥着小周的衣角,眼睛盯着诊所墙上挂的人体解剖图——那是陈书景留洋时带回来的,纸边都卷了毛。他伸出软乎乎的手指,轻轻戳着图上红色的“心脏”位置,声音像含着颗糖:“周哥哥,这个地方,是不是跳得快了就会害怕呀?我昨天在地宫里,这里就跳得好快,像有小鼓在敲。”
小周蹲下身,摸了摸小石头的头,指尖还沾着姜汤的热气,把孩子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对呀,不过现在有陈医生和罗叔叔在,没人能再欺负你了,以后这里就不会乱跳啦。”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糖纸是粉白色的,印着小小的桃花——是昨天从货栈带回来的,本来想留给熬夜改仪器的陈医生,现在塞给小石头,“这个给你,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就不冷了。”
陈书景站在柜台后,手里握着显微镜的调节轮,正观察从刘从云身上搜来的符纸碎片。玻璃载物台上的碎片沾着点暗红黏液,是地宫陨石核心的残留物,在215赫兹的声波干扰下,黏液里的微生物已经蜷成一团,失去活性,却仍顽固地保持着符纸的纹路,像凝固的血痕。
他抬眼看向窗外,罗四海正和阿七、阿八蹲在墙角清点伤况。阿七的胳膊上缠着白绷带,绷带渗着淡红的血,是昨天在地宫被弩箭划伤的,却还咧着嘴笑,拍着罗四海的肩膀:“舵主,这次咱们不仅救了人,还端了惑心派的老巢,以后义字堂在码头的名声,肯定比义昌堂响!下次再有人敢抢咱们的货,我一铁棍就把他们打跑!”
罗四海捶了阿七一下,却没用力,只敲了敲他的伤臂:“少得意,先把你的伤养好。李军长的残余势力还没清干净,昨天沈副官说,有几个穿军装的人在码头晃悠,怀里揣着照片,像是在找刘从云和李军长,咱们得盯紧点,不能让这俩祸害跑了,不然被害死的兄弟和百姓,就没发交代。”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粗麻布裹了三层,打开后露出块黑褐色的陨石碎片,边缘还沾着点地宫的铜锈:“陈医生,这碎片你再研究研究,看看还有没有残留的灵能。要是有,得想办法彻底销毁,免得再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去搞邪术,咱们可经不起再折腾一次了。”
陈书景接过布包,指尖刚碰到碎片,冰凉的触感就顺着指缝钻进来,像握着块冰。这触感让他突然想起母亲当年留下的红木盒——盒子里也有块类似的黑石头,当时母亲只说“能镇邪”,却没说来源,现在想来,恐怕也是陨石的边角料。
他把碎片放在显微镜下,缓缓调整焦距,突然顿住——碎片的纹路里,嵌着一点极淡的蓝线,像头发丝那么细,和母亲木盒里的石头纹路严丝合缝地对接,像从来没分开过。“小周,把我桌下的红木盒拿来。”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攥紧符纸碎片,碎片的尖角戳进掌心,也没觉得疼。
小周赶紧跑进后院实验室,抱着个红漆木盒跑回来。盒子表面的漆皮磨掉了几块,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铜锁还是母亲当年用的,钥匙一直挂在陈书景的怀表链上。他打开盒锁,里面铺着靛蓝色的粗布,布上放着块黑石头,和罗四海带来的碎片放在一起,两道蓝线完美重合,像一条被剪断又接好的线。
“果然是一块陨石。”陈书景深吸一口气,眼眶有点发热,眼前闪过母亲当年畏光的样子——她总把自己关在屋里,手上沾着和陨石黏液一样的暗红粉末,当时他以为是染了颜料,现在才知道是灵能残留,“我母亲当年,肯定也接触过惑心派的人,这块石头,就是证据。”
王老矿拄着枣木拐杖走进来,拐杖头在青石板上磕出“笃笃”声。他看到两块拼在一起的石头,突然停住脚步,拐杖差点掉在地上,赶紧用手扶住:“陈先生,这石头……我在滇西见过!十年前,有个穿蓝布道袍的人去矿上收过这种石头,说能‘镇矿里的邪祟’,还给了矿主一大笔银元。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那种石头摸起来冰凉,握久了会头晕,后来矿上真出了事故,三个矿工在挖石头时突然倒在地上,皮肤泛青,跟这次地宫的尸体一模一样,矿主怕担责,连夜就跑了。”
陈书景心里一沉——十年前,正是母亲开始出现“畏光、皮肤泛青”症状的时候。他把两块石头放在声波仪旁,按下开关,仪器的指针轻微颤动,幅度比在地宫时小了太多,却仍在摆动:“灵能已经很弱了,但还没完全消失。得用220赫兹的高频声波彻底破坏它的结构,不然留着还是隐患。”
他按下声波仪的“强化模式”,仪器发出“嗡嗡”的低频声,比之前更沉。两块石头上的蓝线渐渐变淡,像被水冲淡的墨,最后彻底消失,连石头的颜色都浅了几分。
就在这时,诊所的木门被“吱呀”推开,冷风裹着江雾钻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沈沛君走了进来,身上的副官服换成了灰布长衫,戴着顶黑色礼帽,帽檐压得低,看起来像个跑码头的商人。她手里捏着份电报,纸边被指尖捏得发皱,快步走到陈书景身边,声音压得低:“特科传来的消息,李军长的上司——西南军阀张司令,已经知道清虚古观的事,派了个少将带军队来重庆,说是要‘彻查’,其实是想把刘从云和李军长带回去,掩盖他们勾结惑心派、私挖陨石的真相。”
罗四海凑过来,手里的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刀刃映着灯光:“想带他们走?没那么容易!刘从云害死我哥,李军长助纣为虐,得让他们在重庆受审,给被害死的兄弟和百姓一个交代!”他说着,往门口瞥了一眼,“阿八已经带兄弟在码头设了卡,只要张司令的人敢来,咱们就拦着,就算拼不过军队,也得让他们知道义字堂的骨气!”
沈沛君摇摇头,把电报递给罗四海,指尖划过电报上的“张司令”三字:“张司令的人带了一个连的军队,硬拦肯定不行,只会让更多兄弟受伤。我已经跟特科商量好了,今晚子时,把刘从云和李军长转移到南方局的秘密据点,等过段时间,收集齐他们勾结的证据,再公开审判。”
她顿了顿,看向陈书景,眼神带着信任:“陈医生,需要你帮忙。用你的法医身份,伪造一份‘刘从云突发恶疾’的诊断书,暂时拖延时间,让转移能顺利进行。特科的人会配合你,假装是防疫队的人,过来‘监督隔离’。”
陈书景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法医诊断书模板,钢笔在纸上划过,字迹工整有力:“没问题。我会在诊断书里写‘急性肺炎引发高热昏迷,体温40度,伴呼吸困难’,还会附上显微镜下的细胞检测报告,标注‘发现未知嗜灵微生物,具有传染性’,这样更真实。”
他想起昨天在地宫提取的微生物样本,补充道:“我还可以在报告里加一句‘患者接触过不明陨石,微生物或与陨石相关’,暗示有感染风险,这样张司令的人就不敢轻易接触刘从云,给转移争取更多时间。”
小周端着两碗姜汤走过来,递给沈沛君和罗四海,碗沿冒着热气:“沈姐姐,罗叔叔,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外面风大,别冻着了。”他看了眼桌上的诊断书,突然眼睛一亮,“陈医生,昨天从刘从云身上搜来的符纸,我还留了一张,要不要一起放进密封玻璃箱里,假装是‘微生物载体’?这样张司令的人看到符纸,肯定更害怕,不敢靠近。”
陈书景笑着点头:“好主意!小周,你去实验室把那个带锁的玻璃箱拿来,再把符纸和微生物样本放进去,贴上‘危险微生物,禁止触碰’的标签,放在刘从云的病床边,效果肯定更好。”
王老矿坐在长凳上,听着他们的计划,突然拄着拐杖站起来,声音里带着笃定:“我也能帮忙。张司令的人要是问起陨石的事,我就说那石头是滇西的‘毒石’,碰了会得‘麻风病’,烂手烂脚,还会传染给家人。当年在矿上,我见过老矿工装麻风病吓跑过土匪,这招肯定管用!”他说着,故意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像真的染了病。
几人很快商量好计划:罗四海带着阿七、阿八去勘察转移路线,避开军队的岗哨;沈沛君去联系南方局的人,准备转移用的马车;陈书景和小周、王老矿留在诊所,伪造诊断书和隔离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