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南冥密室外。
“进来。”
冥狱的声音从禁地石门后传来,不带半分情绪。
冥渊立刻颠颠地跟上去。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海腥气,露出里面幽深的石牢。潮湿的石壁上嵌着镇魂铁索,最深处的牢笼里,隐约蜷着一道身影。
“你说的好东西,就是这个?”冥渊故意拖长了调子,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那牢笼。
冥狱没答话,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石牢顶端的幽冥灯骤然亮起,惨白的光线下,牢笼里的人影渐渐清晰——那是个穿着素白道袍的少年,手脚被玄铁镣铐锁着,脖颈上还勒着压制灵力的锁魂链,不是逸尘又是谁。
可他太安静了。
没有挣扎,没有怒骂,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这……这是……”冥渊脸上的疯癫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骤缩,“他怎么不动?跟个死人似的。”
“他啊。”
冥狱慢悠悠地开口,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器物,“前些日子在密林里入了魔,杀得仙门魔族血流成河,最后力竭被我们捡了回来。”
他顿了顿,走到牢笼前,用靴尖踢了踢栏杆,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牢笼里的逸尘依旧没反应,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特意给喂了颗傀儡丹,”冥狱的声音裹着笑意,却冷得像石牢里的寒气,“废了神智,只留些战斗本能,如今可是我们南冥最听话的狗。”
他转头看向冥渊,眼神陡然锐利:“怎么?二弟这表情,是心疼了?”
“心疼?”冥渊猛地回过神,立刻换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大哥说笑了!我跟这仙魔之子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相干?”
他故意啐了一口,用脚碾着地上的碎石:“再说了,听说这小子杀了不少魔族,死有余辜!做成傀儡狗,倒也算物尽其用。”
“哦?”
冥狱挑眉,缓步走到他面前,两人的影子在惨白的灯光下交叠,“可我怎么听说,你和这小子关系匪浅呢?”
“大哥说笑了!”冥渊梗着脖子笑,“我这疯疯癫癫的性子,哪会跟这种仙魔混血的家伙扯上关系?怕是有人看错了吧?”
冥狱没接话,只是慢悠悠地绕着他踱步,黑袍扫过潮湿的地面,带起一阵阴冷的风:“哦?那你前些日子去西陵弗国,找破解我新修功法的秘典……也是假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冥渊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
“我怎么会知道?”冥狱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掌。石牢侧面的暗门吱呀作响,两个黑衣侍卫端着个乌木盒子走出来,盒子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给二弟的礼物。”冥狱示意侍卫打开盒子。
当侍卫掀开盒盖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冥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喉咙——盒子里并排放着三颗头颅,双目圆睁,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正是他最信任的三个手下:百夫、千军、万马。
“你!”
冥渊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你把他们……”
“二弟办事不老实,做兄长的,总得替你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奴才。”冥狱抬脚,将那盒子从侍卫手中踢了出去。
三颗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其中百夫的头正好停在冥渊脚边,空洞的眼睛直直对着他。
“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计划?”
冥狱一步步逼近,声音里裹着猫捉老鼠的玩味,“你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在我眼里就像戏台上演戏,清清楚楚。”
他忽然拍了拍手。
暗门后又传来脚步声,这次走出来的竟是个穿着玄甲的身影——身形挺拔,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旧疤,正是冥渊仅剩的那个手下,十将。
“十将?!”冥渊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没死?”
十将低着头,单膝跪在冥狱面前,“属下参见主公。”
“起来吧。”冥狱抬手示意,目光却瞟向冥渊,“让你二弟看看,谁才是真正识时务的人。”
十将站起身,缓缓转头看向冥渊。他的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恭敬,只有一片陌生的冷漠,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二世子,”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您逆势而为,属下不敢追随。”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掌心凝聚起浓郁的魔气,竟直直朝着冥渊心口拍去!
“你这叛徒!”
冥渊怒吼着挥拳格挡,双拳相撞,炸开一片紫黑色的光。
他踉跄后退,看着十将那张冷漠的脸,胸腔里的气血几乎要翻涌而出——
连最后一个心腹都反了?
“看到了?”
冥狱笑得更得意,“你的人,现在是我的人。你的计划,我了如指掌。你以为能瞒多久?”
十将收掌而立,目光与冥渊相撞的刹那,极快地眨了眨眼。
冥渊心头猛地一跳,握着拳的手微微松了松。
“好,好得很!”他突然笑了起来,“连自己人都反了,我这世子当得可真够窝囊!”
他歪着头,涎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又恢复了那副疯癫模样:“既然十将都觉得大哥好,那我还有什么话说?反正我就是个疯子,哪懂什么计划?”
“哦?这就认了?”冥狱挑眉,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快服软。
“不认也得认啊!”冥渊夸张地摊手,“大哥英明神武,我这点小把戏哪瞒得过您?”
他凑到冥狱面前,笑得谄媚,“您就别跟我这疯子计较了,要打要罚,全凭大哥一句话!”
冥狱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瞥了眼十将,见后者始终面无表情,才缓缓道:“既然知道错了,就该有点表示。”
他指了指牢笼里的逸尘:“这仙魔之子,以后就交给你看管了。若是再出半点差错……”
他没说完,却抬脚碾过地上百夫的头颅,脆响刺耳。
“放心!放心!”冥渊连忙点头,眼角的余光狠狠剜向十将,“倒是某些出卖兄弟的王八蛋,该好好学学什么叫忠义!”
这话吼得又急又狠,唾沫星子溅了十将一脸。十将的喉结猛地滚了滚,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眼底那层刻意维持的冷漠终于裂开一丝缝隙。
有痛,有愧,还有一闪而过的挣扎。他别过脸,没接话,却在转身的瞬间,极快地与冥渊交换了一个眼神。
冥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这种将人狠狠踩进泥里的滋味,他最是喜欢。
“十将,我们走。”他慢悠悠地转身,玄色王袍扫过满地狼藉,“让二弟好好‘照看’这位贵客。”
“是。”十将低低应了声,脚步沉重地跟上冥狱的背影。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砰!”
冥渊猛地转身扑到牢笼前,疯癫的面具瞬间撕碎。他抓住栏杆用力摇晃,声音又急又哑:“好友!醒醒!是我!冥渊!”
牢笼里的人毫无反应,素白道袍被铁链勒出深深的褶皱,侧脸贴着冰冷的石壁,连呼吸都轻得像缕烟。
“你他娘的醒醒啊!”冥渊急得眼眶发红,伸手去掰玄铁镣铐,指尖被烫得滋滋作响——镣铐上浸了压制灵力的魔气,专克仙魔混血。他不管不顾,指尖磨出了血,“清念璃还在找你!章余!姬嫣凝!我们都在找你!”
“清……念璃……”
这三个字刚出口,逸尘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突然几不可查地蜷了蜷。
冥渊眼睛猛地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清念璃!她还在等你回去,醒醒啊!”
逸尘的睫毛颤了颤,眼皮底下的眼珠似乎动了动,可那丝微弱的反应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死寂。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冥渊的错觉。
“操!”冥渊一拳砸在栏杆上,指骨生疼。
“别急……别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等我……”
冥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地上三颗头颅。
百夫,千军,万马……
这笔账,他记下了。
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