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清荷已经背着竹篓走在崎岖的小路上。她蹲下身拨开杂草，指尖轻轻抚过一株刚冒头的紫苏，露水沾湿了她磨出茧子的指腹。"再采些柴胡就好了，"她喃喃自语，将几根嫩枝小心掐断放进篓里，枯黄的裙摆扫过泥土留下浅浅的痕迹。
远处传来赵玉娇尖利的喊声："死丫头又偷懒！水缸都见底了！"林清荷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往深林走去。她拐过熟悉的山核桃树时，突然发现岩壁上垂着几簇从未见过的赤红色浆果，在阳光下像一串凝固的血珠。她踮起脚尖去够，腐叶在脚下发出脆响，整个人突然失重坠落。
黑暗吞没了所有光线，林清荷在剧痛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潮湿的泥地上。她试着动了动右腿，立刻疼得倒吸凉气。"有人吗？"颤抖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只有滴水声应答。她摸索着撑起身子，忽然碰到个冰凉坚硬的物体，借着头顶漏下的微光，看清是个锈迹斑斑的铁匣。
铁匣的锁扣已经朽坏，林清荷用石块砸了三下就弹开了。霉味扑面而来，她捂住口鼻，看见里面躺着本蓝布封面的册子。当她拂去封面上的蛛网，"百草汇宗"四个褪色金字在指下显露出来。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小楷记载着"七步还魂散"的配方，有些药材名她连听都没听过。
洞外传来闷雷声，林清荷慌忙把书塞进怀里。雨水顺着裂缝灌进来，她拖着伤腿挪到岩壁边，发现藤蔓够得着的地方有道狭窄的缝隙。当她把药典贴身藏好时，指尖触到书中夹着的硬物——半片薄如蝉翼的金叶子，边缘刻着古怪的符文。
暴雨停歇时已是黄昏，林清荷抓着树根爬出洞口，浑身泥水混着血痕。她躲在村口的草垛后拧干衣角，突然听见脚步声逼近。"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赵玉娇提着灯笼照过来，看到她怀里的竹篓空空如也，"又白吃粮食不干活？"林清荷把受伤的腿往后缩了缩，药典在胸口发烫。
深夜的柴房里，林清荷就着月光翻开发霉的书页。当读到"九香续命丸"需以百年山参为引时，她突然听见窗外有动静。她吹灭油灯屏住呼吸，直到确认是野猫碰翻了瓦罐才继续研读。后半夜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配的药方治好了整村人的咳疾，叔婶捧着新衣要她搬回正屋住。
天刚蒙蒙亮，林清荷就溜到溪边清洗伤口。她按药典记载嚼碎蒲公英敷在伤处，疼痛果然减轻许多。回村时她绕道去了荒废的土地庙，在神像底座下刨出个陶罐，这是她攒了三年铜板的地方。"够买半钱当归了，"她数着锈迹斑斑的铜钱，突然发现罐底躺着颗干瘪的枸杞，红得像那天在岩壁上见过的浆果。
正午的灶房里，林清荷偷偷往粥里加了点茯苓粉。婶婶破天荒多吃了半碗，难得没挑刺就出门赶集去了。她趁机溜进后院，在晒着的被单后面摊开药典，对照着辨认昨天采错的草药。"原来那不是柴胡，是毒芹..."她后怕地搓着手指，突然听见竹帘哗啦一响。
赵玉娇叉腰站在台阶上："娘让你把冬衣都拆洗了！"她狐疑地凑近，"你手里拿的什么？"林清荷迅速用抹布盖住药典："前年剩下的绣样。"表妹一把掀开抹布，却只看到几片晒干的橘皮。等脚步声远去，林清荷才从柴堆里抽出真正的药典，掌心全是冷汗。当晚她在梦里又见到那片金叶子，这次符文在她手中发出了微光。林清荷猛地从梦中惊醒，那片金叶子的微光仿佛还残留在眼底。她摸出枕下的药典，借着窗缝透进的月光翻到记载金叶子的那页，发现符文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以晨露研磨，可辨真伪"。柴房外传来公鸡打鸣声，她连忙将书藏回稻草堆里，拎着木桶去井边打水。
赵玉娇揉着眼睛从正屋出来，看见林清荷正在擦洗石阶，突然抬脚踩住她的裙角。"昨晚柴房有亮光，"她弯腰凑近林清荷发青的眼圈，"你该不会偷了娘的蜡烛吧？"林清荷攥紧抹布摇头，水桶突然被踢翻，井水泼湿了她本就单薄的布鞋。正僵持着，村口传来急促的铜锣声，里长扯着嗓子喊："张铁匠家的小子抽风了！"
林清荷趁机挣脱往村口跑，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打谷场。张铁匠的妻子抱着五岁幼子哭喊："灌了三碗符水都不顶用啊！"那孩子面色青紫，嘴角泛着白沫。她挤进人群时，听见老郎中捋着胡子叹气："怕是惊风入脑......"话未说完，孩子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让我试试。"林清荷的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镇定。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钩藤和天麻，"用三钱钩藤煎水，加天麻粉冲服。"老郎中瞪大眼睛："丫头片子懂什么！"张铁匠却已经抢过药包往家跑，他妻子追着喊："灶上还煨着早上的粳米粥！"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林清荷这才注意到有个青衫书生站在磨盘旁。他衣摆沾着泥点，却掩不住通身的清贵气度，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里的布包。"姑娘怎知要用钩藤？"他的声音像山涧敲冰，周围几个妇人立刻红了脸。林清荷低头搓着衣角："去年李婆婆犯头风时，见采药人给过这个方子。"
书生走近两步，袖间飘出淡淡的松墨香。他蹲下身查看孩子的情况，指尖在腕脉上停留片刻："确是肝风内动。"说着从腰间解下个皮囊，倒出几粒莹白的药丸，"这是镇肝熄风丸，化在米汤里服下。"林清荷接过药丸时，发现他虎口有层薄茧，不像寻常读书人的手。
药丸入喉不过半刻，孩子的抽搐渐渐平息。张铁匠千恩万谢时，书生却转向林清荷："姑娘方才说的方子，缺了味白芍。"他说话时眼尾微微下垂，像含着慈悲的菩萨。林清荷心头一跳，想起药典里确实记载着白芍可柔肝止痛，但寻常药农很少用这个配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