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真人那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青云峰寂静的院落里。
“藏锋十年，终是藏不住了吗？”
空气瞬间凝滞。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铁牛粗重的呼吸声，甚至沐晴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石坚、苏茹、铁牛、沐晴四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藏锋？ 小师弟？ 十年？
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冲击力，远比擂台上那诡异的胜利更加骇人！
我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云舟真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我层层叠叠的伪装，直抵那最深处的、冰冷的真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体内的“冰潭”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目光的压力，微微荡漾了一下，旋即被《缄默心经》更强大的力量死死压住。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指尖微微蜷缩，触碰着腰间那枚冰冷的身份玉符。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最终，云舟真人缓缓收回目光，那洞穿一切的锐利感悄然敛去，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他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转而看向石坚。
“坚儿，将黑风涧之事，详细说与我听。”
石坚猛地回神，压下眼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沉稳地将此行遭遇魔修伏击、寨子被袭、沐晴重伤、以及发现魔修明确针对我的指令，原原本本，巨细无遗地禀报了一遍，包括刘明远执事的质疑和最后的处理结果。
苏茹在一旁忍不住补充，语气愤懑：“师尊！那些黑煞宗的杂碎就是冲着……”
云舟真人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他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深处，仿佛有万载寒冰在凝聚。院落里的温度，似乎都莫名降低了几分。
“黑煞宗……皮纸指令……死活不论，擒获优先……”他轻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
他再次看向我，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一丝……了然。
“看来，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去了。”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
他不再追问藏锋之事，话锋一转：“三日后，与炎阳之战，你待如何？”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依旧是那副“苍白虚弱”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不再全是茫然。喉咙动了动，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一字一句，极其艰难：
“……弟子……想要……那本……剑诀。”
“哪本？”云舟真人目光如炬。
“……藏经阁……三层……角落……无光……”我断断续续，努力表达着。
云舟真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仿佛听到了某个极其关键又极其危险的词。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飞速权衡着什么。
院落里再次安静下来。师兄师姐们都屏息看着师尊。
良久，云舟真人缓缓颔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好。那便去拿。”
他竟没有丝毫劝阻！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何是那本公认的、残缺危险的功法！
“师尊！”苏茹急道，“那本剑诀邪门得很！小师弟他……”
“我自有分寸。”云舟真人打断她，目光却始终落在我身上，“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便走下去。藏锋也罢，露锋也罢，剑，终需出鞘。但如何出鞘，何时饮血，需由你自己掌控。”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记住，你的‘剑’，与他人不同。出鞘，便无回头路。要么寂灭无声，要么……石破天惊。其间分寸，一念生死。”
这已几乎是赤裸裸的点破和警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因之前的灼伤而刺痛。重重地点了下头。
“这三日，便在此处。”云舟真人指了指院中那棵老松之下，“那《无光剑诀》的简介，我早年也曾看过，其核心并非招式，而是‘意’与‘势’的极致收敛与爆发。与你……或许正合。”
他竟真的要亲自指点！虽然是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
“石坚，苏茹，铁牛，沐晴。”云舟真人看向另外四人，“你等在外护法，任何人不得靠近院落三十丈内。擅闯者，无论是谁，斩。”
一个“斩”字，冰冷彻骨，带着毋庸置疑的杀伐决断！
“是！师尊！”四人凛然应命，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迅速散开，各守一方，气息连成一片，将这小院守护得如同铁桶。
云舟真人不再多言，走到老松下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仿佛入定。但他周身，却开始弥漫出一种极其玄奥的、引导人精神沉凝内敛的气息。
我走到他对面，学着坐下。努力忽略掉体内外的伤痛和虚弱，将所有心神沉入识海。
没有玉简，没有具体功法。只有那惊鸿一瞥的简介，和云舟真人那句“意与势的收敛与爆发”。
如何收敛？如何爆发？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器具，开始疯狂推演。以《缄默心经》为根基，模拟那极致黑暗、吞噬光线的“意”，模拟那诡变迅疾、一击绝杀的“势”！
体内那片“冰潭”似乎被引动，沉寂的冰寒之力开始随着我的意念，尝试着以各种玄奥的轨迹运转、压缩、内敛……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带来经脉刺痛的反馈。
云舟真人虽闭目，却仿佛能感知到一切。他偶尔会极其简短地吐出一两个词。
“过刚。” “散。” “意在先，力未随。” “心念杂。”
每一个词，都像一盏明灯，在我即将走入岔路时，精准地指明方向。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下飞速流逝。
日落月升，月落日出。
我枯坐原地，身上覆盖着夜露晨霜，脸色依旧苍白，但周身的气息，却变得越来越晦涩，越来越内敛。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入老松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日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云海染成金红。
我依旧闭目，但右手却无意识地抬起，并指如剑。
体内，那被反复压缩、凝练了无数次的冰寒之力，顺着一个玄奥无比的轨迹，无声无息地汇聚于指尖。
没有光华，没有声势。
只有指尖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光线仿佛被吞噬，留下一个极其微小、却深邃无比的……黑暗点。
下一瞬，那黑暗点骤然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一片冰冷的疲惫，却又有一点极寒的星芒，一闪而逝。
对面，云舟真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我，微微颔首。
“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