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冯全如约来到靖安侯府。杨稷已按他要求换了身月白短打，见他进门，当即蹦跳着迎上前，脆声喊道：“冯先生早！”
冯全拱手回礼：“世子早。”他刚要开口细说今日课业安排，就见杨震从正厅缓步走出，身后跟着两名手捧礼盒的侍从。
“冯先生来得巧。”杨震语气较昨日温和了几分，抬手指向侍从手中之物，“这是给你的拜师束脩，虽不比江湖上的规制隆重，却是本侯的一点心意。今日，便让稷儿正式给你行拜师礼吧。”
冯全闻言连忙侧身拱手，语气诚恳：“侯爷万万不可。晚辈虽在湛卢山庄学过些本事，但论辈分、论修为，都担不起‘师傅’二字。世子身份尊贵，晚辈能教他些基础的拳脚剑法，已是荣幸，这拜师礼，委实不敢受。”
杨震眉头微挑，似是没想到他会拒绝，疑惑道：“如何担不起？”
冯全从容解释：“家师常说，‘师傅’二字重如泰山，需传道授业解惑，更要引弟子走正途。晚辈不过二十有二，阅历尚浅，只能教世子些皮毛功夫、启蒙课业，至于他能学到什么程度，悟到多少道理，终究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若贸然受了拜师礼，反倒是误了世子。”
杨震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神色坦荡，并无半分虚伪，忽然笑了：“好一个‘看造化’！薛浩然教出来的弟子，果然有几分风骨。既如此，拜师礼便作罢，你且安心教他，侯府不会亏待你。”
冯全松了口气，拱手谢过。一旁的杨稷却有些失落，拉了拉冯全的衣袖：“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冯先生吗？”
冯全莞尔一笑，伸手揉了揉杨稷的头顶，语气温和：“叫我冯大哥便好。”杨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也没再纠缠，他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喊了句：“冯大哥！”这声称呼没了“先生”的拘谨，多了几分亲近，倒让冯全心头一暖。
“冯大哥，今日我们先练剑还是先读书？”杨稷仰着头问。
冯全想了想，道：“晨时气清，先练半个时辰拳法，活动开筋骨，再回屋读书。” 他说着，便领着杨稷走到院中开阔处，“昨日教你的拳法，还记得起手式吗？”
杨稷点点头，立刻扎下马步，双手握拳护在腰侧，只是脚步有些虚浮，肩膀也不自觉耸着。冯全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往下压了压：“沉肩，坠肘，脚跟站稳，像扎根在地里的石头一样。”
杨稷咬着牙坚持，小脸憋得通红，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往日里他练一会儿便要撒娇偷懒，今日喊了“冯大哥”，倒像是多了几分心气，竟硬生生撑了一炷香的时辰，直到冯全说“可以歇了”，才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冯大哥，昨日你练的时候，好像一点都不累。”杨稷望着冯全，眼神里满是崇拜。
冯全笑了笑，拿起院角的扫帚，随手在地上画了个圈：“这拳法看着简单，实则练的是下盘稳当。我像你这么大时，每天要扎一个时辰马步，刚开始也和你一样，腿软得站不住，是家师拿着戒尺在旁边守着，才慢慢熬过来的。”
“薛大侠很严厉吗？”杨稷好奇地问。
“严是严，但心里疼弟子。”冯全想起湛卢山庄的日子，嘴角不自觉上扬，“有次我练剑伤了手，家师嘴上骂我毛躁，夜里却亲自给我熬药换药。他常说，习武先习德，若心性不定，功夫再高也成不了气候。”
杨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冯大哥，我还能再练一会儿！我也要像你一样，扎马步扎得稳当当的！”
冯全见状，心中愈发欣慰。他本以为侯府世子娇生惯养，难成大器，却没想到杨稷虽年幼，倒有几分韧劲。当下便陪着他再扎了半炷香马步，直到日头升高，才领着他回屋读书。
饭桌上，杨震问起杨稷今日的课业，冯全一一作答，杨震听了，对杨稷苦口婆心道：“既跟着你冯大哥学，便要用心，不可偷懒。” 杨稷嘴里塞着饭，用力点头。
饭后，冯全本想告辞，杨震却叫住他：“冯少侠，明日便是端午，西湖有龙舟赛，你若无事，就陪着稷儿一同去看看吧。” 冯全愣了愣，随即拱手道：“多谢侯爷。”
杨稷闻言，立刻欢呼起来：“太好了！可以去看龙舟赛喽！” 冯全看着他雀跃的模样，笑着点头。
他望着窗外的阳光，听着杨稷叽叽喳喳地说着，忽然觉得，这靖安侯府的日子，竟比他预想中要热闹许多。
到了夜里，冯全陪杨稷在书房温完书，见他频频揉着酸胀的手腕，便提议到院中纳凉。杨稷踢着脚边的圆石子，忽然瞥见冯全站在廊下出神，眉头微蹙，侧脸在月光下透着几分清寂，没了白日里的温和。
“冯大哥，你怎么了？”杨稷凑过去仰着小脸问。
冯全回过神，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没什么。”可语气里的怅然未散，杨稷眼尖追问：“那你为何愁眉苦脸？是不是想家了？”
冯全沉默片刻，望向天边：“方才见你早上兴冲冲的模样，想起了我最疼爱的师弟薛祥。他与你一般年纪，性子跳脱，山庄有热闹总第一个凑前，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和你今早一模一样。”
“师弟？他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我啥时能见到他？想和他一起练剑！”杨稷眼睛一亮。
冯全喉结动了动，刚想转移话题，杨稷却指着冯全放在石桌上的佩剑：“对了，冯大哥，你桌上那柄佩剑好漂亮，剑鞘泛着光，比府里的剑好看多了！”
冯全松了口气，顺着解释：“此剑名叫‘龙吟’，是我父亲生前得意之作。剑身用陨铁锻造，藏有暗纹，以指节弹击，能听到‘嗡嗡’声，像潜龙低吟，故而得名。”
“这么神奇？好想试试！”杨稷说着就要去拿，被冯全伸手拦住。
“现在还不行。”冯全正色，“此剑既沉且利，需足够内力和稳健下盘方能驾驭，不然易伤自己。你如今才刚入门，得先把基础练扎实，等练到我这般火候，才能碰它。”
杨稷撇撇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有套‘流云二十七式’剑法，等你练熟基础剑法，便传授给你。”冯全微笑，“等你将流云二十七式练得得心应手，我便把龙吟剑借你把玩几日，如何？”
杨稷立刻蹦起来攥拳：“一言为定！冯大哥，赶明儿起，我就加倍舞剑、扎马步！”冯全望着他雀跃的模样，心中怅然散去大半，笑着点头：“好，我等着看你的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