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疑商作祟
晚枫院客栈的灯笼在暮色中摇晃,将孟露桥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拉得又细又长。他已经在柜台前站了整整三个时辰,指尖的紫玉笛被摩挲得发亮,笛孔里还卡着片早上飘落的枫叶。檐角的铜铃被风推得叮当作响,像是在重复着欧阳楚月离开时的脚步声,可那抹墨绿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孟公子,要不您先歇歇?” 店小二端着擦好的酒壶经过,被他眼中的红血丝惊得缩了缩脖子,“那女侠说不定是追线索去了,过几日自会回来。咱们青溪镇虽小,却也是南北通衢,她断不会走丢的。”
孟露桥没应声,只是望着客栈门口的石板路。那上面还留着欧阳楚月离开时的靴印,被往来行人踩得模糊不清,像她此刻的踪迹一样难寻。宁若雪从楼上下来,素白的裙角沾着些药草碎屑,显然刚整理完行囊里的药材。她将一张泛黄的纸条放在孟露桥面前,纸上是回春堂的分号分布图,青溪镇的标记被红笔圈了出来。
“回春堂在陕甘境内有七处分号,青溪镇这个月刚挂牌。” 宁若雪的指尖点在标记上,“掌柜钱万里原是延州总号的二掌柜,突然被调过来,这里面定有蹊跷。”
纤云端来刚沏的碧螺春,鼻尖轻轻抽动:“镇上的水味道很怪,像是掺了什么东西,淡淡的,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她皱着眉回想,忽然眼睛一亮,“跟在鬼哭驿井里闻到的气味有几分像,只是淡了百倍。那天宋三哥误喝了井里的水,昏睡了整整一天,就是这种味道!”
宋三蹲在门槛上,酒葫芦斜插在腰间,手里把玩着块从破庙捡来的碎瓦片:“额去码头问过了,这几日没见过穿绿衣裳的女侠乘船。倒是听说镇西的乱葬岗前几日有打斗痕迹,会不会…… 会不会是被那伙人掳走了?” 他说着打了个寒颤,赶紧灌了口酒压惊。
孟露桥终于抬起头,眼底的疲惫被一抹锐利取代:“楚月不是轻易会被掳走的人。但她三天没回来,肯定出事了。” 他将紫玉笛别回腰间,“我们兵分两路,宁姑娘和纤云去柳泉镇查矿场,我带宋三盯着回春堂。钱万里刚到青溪镇就遇上咱们,绝不是巧合。”
回春堂的黑漆门板擦得锃亮,门楣上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着光,旁边挂着块 “新张大吉” 的红绸,显然开张时日尚短。钱万里穿着件藏青色绸缎长衫,正坐在柜台后拨算盘,算珠碰撞的脆响里,总透着股心不在焉的慌乱。他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口,手指在 “流沙国雪莲” 的药盒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孟露桥推门而入时,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钱万里的肩膀明显一僵,眼角的余光瞥见来人,手指猛地顿了顿,算盘珠子卡在半路。他迅速将一本账册合上,堆起满脸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这位客官想买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当归,刚从岷山运来的,补气血最是管用。新店开张,买两斤送一两呢。”
孟露桥的目光扫过药柜上的标签,指尖在 “流沙国雪莲” 的瓷瓶上轻轻一点:“老板倒是懂得经营,刚开张就有流沙国的药材。听说回春堂的总号在延州?怎么突然到青溪镇开分号了?”
钱万里的笑容僵了僵,赶紧摆手:“小本生意,混口饭吃罢了。青溪镇往来商客多,想着能多赚几个铜板。客官要是不买,就请自便,别耽误我做生意。”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算盘,指节泛白。
“急什么?” 孟露桥从袖中掏出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要买些‘醉仙梦’,不知老板这儿有吗?听说这药从流沙国传来,能让人昏睡三日不醒,倒是个好东西。”
“哐当” 一声,钱万里手里的算盘掉在地上,算珠滚得满地都是。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客官…… 客官说什么胡话?那是禁药,小店怎么会有?您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可要报官了!”
孟露桥弯腰捡起颗算珠,放在指尖把玩:“哦?我倒是听说,前几日有人在老板这儿买过。看来是我听错了。”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对了,我那穿绿衣裳的朋友来过吗?她最近总说头疼,想来抓些药。”
钱万里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抓起柜台上的戥子假装称重:“没…… 没见过。青溪镇穿绿衣裳的姑娘多了去了,谁知道您说的是哪个?”
等孟露桥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钱万里才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绸缎。他慌忙从柜台下抽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些灰黑色的粉末,正是 “醉仙梦” 的半成品。窗外传来卖花姑娘的吆喝声,他吓得赶紧将纸包塞进药柜最底层,用当归匣子挡住,又从账册里抽出张纸条,上面用流沙国文写着几行字,末尾画着个狼头标记。
夜幕降临时,宋三揣着孟露桥给的碎银子,摇摇晃晃地走进镇口的 “迎客楼” 酒馆。他故意敞开衣襟,露出腰间的酒葫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大声吆喝:“店小二,来三斤酱牛肉,一壶烧刀子!要最烈的那种!”
邻桌坐着两个穿羊皮袄的汉子,其中一人脸上有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刀疤,左手缺了根小指,正用弯刀切割着盘子里的羊肉。他的中原话带着浓重的流沙国口音,每说一句话都要往地上啐口唾沫,溅起的油星落在宋三的裤脚上。
宋三假装生气,拍着桌子站起来:“你这蛮子,咋回事?往哪儿啐呢!” 他故意将酒葫芦往桌上一顿,酒液洒出来溅到刀疤脸的袖口,“额告诉你,额可是这青溪镇的地头蛇,当年跟着孟公子……”
“孟公子?” 刀疤脸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哪个孟公子?”
宋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鱼儿上钩了,却依旧装傻充愣地灌着酒:“还有哪个?就是那个拿着紫玉笛的俊后生!额跟你们说,那回春堂的钱老板,昨晚跟个戴斗笠的人接头,给了他个黑瓷瓶,说不定是什么宝贝……” 他故意压低声音,却让邻桌听得一清二楚,“听说那宝贝能让人睡三天三夜,醒来啥都不记得,比蒙汗药厉害十倍!”
刀疤脸与同伴交换了个眼神,悄悄将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宋三假装没看见,继续胡吹:“那钱老板鬼得很,白天卖药,晚上就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前几日我还看见他往井里倒东西,绿油油的,说不定是毒药……”
三更时分,回春堂的后门悄悄开了道缝。钱万里提着个灯笼,左右张望片刻,才闪身走进巷子里。他的脚步匆匆,灯笼的光晕在地上晃出不规则的光斑,手里的油布包鼓鼓囊囊的,时不时发出粉末摩擦的沙沙声。
孟露桥隐在墙根的阴影里,看着他七拐八绕地穿过三条巷子,最终停在间挂着 “布庄” 幌子的铺子前。那铺子白日里从不开门,此刻却亮着微弱的烛火,门楣上的蛛网显然是故意挂上去的伪装。
门 “吱呀” 一声开了,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 —— 正是白日里在酒馆喝酒的流沙国汉子。他手里把玩着柄短刀,刃面在烛光下闪着寒光:“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 钱万里将油布包递过去,接过个沉甸甸的钱袋,掂量了两下才放心,“大人吩咐的事,小的不敢怠慢。只是…… 镇上那几个外来人盯得紧,今日还来店里问起‘醉仙梦’,怕是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