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寂静无声,连风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那隐匿的气息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细石。涟漪虽轻,却逃不过她的感知。
并非杀意,也非敌意。倒像是一种……被精准戳破行藏后的讶异与玩味。
楚绯并拢的指尖未松,那缕寒气凝而不发。如同毒蛇蛰伏,随时可暴起噬人。
她站在原地,素白衣裙在微弱的月光下仿佛自带清辉,与周遭的黑暗泾渭分明。
“莫非,”她再次开口,语调平直,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讥诮“阁下有窥人隐私的癖好?”
短暂的沉默后,一声低笑自林中传来。
那笑声不高,却极有磁性。带着一种懒洋洋的、仿佛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调子,敲碎了夜的沉寂。
“姑娘好敏锐的灵觉。”随着话音,一道颀长身影自一棵古树后缓步转出。
月华如水,稍稍照亮来人的模样。一身靛蓝色锦袍,衣料华贵,却并非紧束的劲装。
反而宽袖微拂,带着几分闲适风流的意味。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几缕碎发垂落额角,衬得一张脸俊美得近乎妖异。
眉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深不见底。此刻正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探究,毫不避讳地落在楚绯身上。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姿态慵懒。仿佛只是月下偶遇的游人。而非在这荒山野岭、刚经历过一场厮杀之地出现的可疑人物。
“在下只是途经此地,偶闻兵戈之声,未免惹祸上身,故而暂避片刻。”
他开口,嗓音温润,如美玉相击,说的话却未必有几分真,“绝非有意窥探姑娘……嗯,行事。”
他的目光在楚绯染了点点暗红的裙裾上一扫而过。那“行事”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楚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人容貌极盛,气质独特,看似散漫,周身却萦绕着一种内敛的、深不可测的气息。绝非他口中“途经”那么简单。
前世她并未在此地遇见这样一个人。
变数。她不喜欢变数。
“是么。”楚绯语气淡漠,听不出信或不信,“那现在祸事已了,阁下可以继续你的‘途经’了。”
她下了逐客令,毫不客气。
蓝袍男子闻言,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玩意儿。
他非但没走,反而向前踱了两步,拉近了些许距离。目光更加直接地打量着楚绯。
“姑娘方才,好手段。”
他笑吟吟道,仿佛在称赞一幅画、一首诗,“断绳坠崖,干脆利落。只是不知,那坠崖之人与姑娘有何深仇大恨?”
楚绯眸光一凛,周身寒意骤盛:“与你何干?”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他摊了摊手,模样无辜,那双深眸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尤其对姑娘这般……特别的人。”
他语气轻佻,目光却带着审视。眼前这少女,年纪虽轻,手段却狠辣决绝至极。
偏偏一身气质冰清玉洁,仿佛不沾尘埃。这种极致的矛盾,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楚绯彻底冷下脸。她没兴趣与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陌生人多做纠缠。
谢停云已解决,此地不宜久留。
“你的好奇心,会要了你的命。”她冷声道,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欲离去。
“哎,姑娘留步。”蓝袍男子忽然出声。
几乎在他话音响起的同时,楚绯并拢的指尖微弹,那缕凝聚已久的寒气如同无形的冰针,悄无声息地疾射而出,直刺对方肩井穴!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寻常武者所能反应!她不管他是谁,既然纠缠不休,便先给个教训。
然而,那男子看似随意地侧身一步,宽大的袖子如同流云般拂过,竟精准无比地“恰好”避开了那缕寒气。
冰针没入他身后的树干,瞬间凝结出一小片白霜。
他像是毫无所觉,依旧笑吟吟地,从袖中取出一物:“姑娘的东西,方才似乎掉了。”
他掌心躺着一枚极为小巧精致的银铃,铃身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正是楚绯系在裙绦上的饰物,不知何时松脱了。
楚绯脚步顿住,回身看向他掌心那枚银铃,眸光微动。
她竟未察觉何时掉了此物。更让她警惕的是,他看似轻松惬意地避开了她的偷袭。那份从容,绝非巧合。这人,武功深不可测。
她伸手,隔空一抓,那枚银铃便被一股无形气劲牵引,飞回她手中。
触手冰凉,铃舌已被她悄然用内力锁死,不会再发出任何声响。
“多谢。”她冷硬地道了谢,目光却比方才更冷冽了几分,“阁下究竟是何人?”
蓝袍男子见她收回银铃,眼中笑意更浓,仿佛完成了什么有趣的任务。
他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在下姓容,单名一个‘珩’字。”
他顿了顿,饶有兴味地看着楚绯毫无反应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或许姑娘更听说过另一个名字——”
“千机阁,玉衡。”